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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输了。”
韩高认输了。
此时的他和幻境里没有什么区别了，在见到他的一刻，暮雪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下一刻就见着韩高随风消散，再也不见。
只留下那块刻着他的名字的神将令。
“师父！”
殿内想起了哭声，所有人低下了头。
大玄胜了，可韩高也是位值得尊敬的对手。
暮雪捧起了韩高的神将令，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了。
白尘青苍白着脸步步走近，暮雪也不敢哭了，幕城只是麻木地跪着。
他们赌输了，在胜者面前自然该低头。
暮雪将韩高留下的神将令捂在胸前，微微抬头看向站在她身前的黑衣少年，终于还是抬起手，将那块神将令捧了出来。
那本来就是白尘青的战利品，无论如何她都是没有资格拥有的。
白尘青拾起那块神将令，暮雪再怎样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都与他无关。
“以后你们就住在桐木巷。”
大玄立国以来，大大小小灭了不少国家，那些亡国之君抓来直接就扔到桐木巷去，一辈子算吃喝不愁，就是没个自由。
凤凰非桐木不栖，桐木巷就是个鸟笼，从此后他们兄妹就要做对金丝雀了。
这对有的国家的君王来说也算是好事，挨着大国本就容易被吞并的，怎么都要当个亡国之君，灭在大玄手里，至少性命无忧，一辈子吃喝不愁，百姓还能感谢他们早早投了降，少生些战事，少死些人。
说是这么说，心底到底是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暮雪本来没指望着白尘青能有着个怜香惜玉的心，就没想到当真是一点情都不肯放。
大玄的人顿时就笑了，这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这个公主也就是一张脸还能看，他们公主不比她好看？还想让将军怜香惜玉，真是痴心妄想。
接下来的宴会可与他们没什么关系了，该去哪儿就去哪儿。
大玄胜了的消息不一会儿就传遍了整个京城，白尘青踏出宫门时，正好一朵巨大的烟花在他的头顶绽放开来。
桃雪也站在烟花下，她冲了过来，白尘青不由得往后仰了一下。
“你见到长青神将了吗？”
“嗯？”
周围很热闹，并没有人听清桃雪问的话，不然肯定会有人围上来的。
“他长得好看吗？”桃雪虽然一直喜欢白尘青的长相，但并不妨碍他想知道长青神将的模样。
“还行。”
白尘青走了，身后是漫天的烟屑，没有人不相信他会赢，他是骄傲的，大玄的人也是骄傲的。
烟花庆祝的不是一个敌人的灭亡，只是简简单单的想要他们的神将看一场烟花雨，也许他能为此而笑呢。
桃雪还打算继续在城门前等一会儿，也许能见到长青神将的模样。
就像追星族一样。
桃雪发现白尘青的腰间似乎是多了一把刀？
宫门前人山人海，夜市开始了，过了午夜，大玄将会迎来更繁盛的一年，人来人往，皆会道上一句:安康。
老人府里的灯还亮着。
实际今晚的京城哪里都是亮着的，所有人都在等着这场赌局的结果。
赌客上了桌，跟着压了筹码的看客又怎么会不关心结果呢？
老人提前备好了火炉，还准备了小火锅，屋里就他们两人，连管家都被赶了出去。
“这把刀叫什么名字？”
老人吃着白尘青下在锅里的牛肉，眉头微皱，鸳鸯锅是没有灵魂的，特别是还被人看着不能吃红锅的时候。
“绣春。”
“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
“韩高那小子就是傻，神将令给他出了考题，就是让他做的，偏偏只盯着你！”
这是弱国的悲哀，并没有人能提醒和帮助韩高。
白尘青自认为不是个天才，提前向老人问问也是好的，虽然对于韩高来说并不公平，却也没有任何错。
“扶琼传承中间断过，他能想出密战这个法子已经算不错了，算是最后保一次他们的百姓。”
“若是你是他你怎么办？”老人突然来了兴致。
“我不会输的。”抢走老人的嫩笋，白尘青的语气都微微上扬了。
“哼！”
老人重重放下筷子，站起身来去叫守在门外的管家再去拿两碟来，他是缺那点嫩笋的人吗？
白尘青又想起了幻境里的另一个自己，记忆清晰的记录了这个人的一生，是他又不是他，像大梦一场，醒来分不清真假。
叶长青也曾出身名门，一场冤狱就害得他家破人亡。
他也曾是个书生，却最后拿起了刀。
叶长青和他不一样，他是个军人，叶长青却从来都是个读书人。
年幼时他的父亲手把手地教他写下君父臣子，若是没有后来的变故，他是要出仕的，也许还能延续家族的荣光，封侯拜相。
叶长青孑然一身，走时没有和任何人道别，甚至没有人知晓他的离去。
他追随了一位并不算出类拔萃的君王，扶持着他步步走上高台，他最后仍是提着刀帮他砍下了那位赵王的头颅。
没有人知道他曾是那位赵王的伴读，也没有人知道那株牡丹曾盛开在他的小院外。
叶家的衰落让赵王失了圣心，从此变为一个只能吃喝玩乐的闲散王爷。
但他也在新君入城时提起了他多年未曾拿起的刀站在宫门前，做了最后一个殉国的王爷。
他看见他曾经的伴读拎着刀灭亡了他的国家，却什么话也不能说，毕竟坐在皇位上的是他的父亲。
他告诉他曾经的伴读那株牡丹还开得正好，让他去看看。
叶长青却没去看。
他站在风雪中悄然闭上了眼，没有留下一句话。
没有看到他的君王向他伸出的手，也没有拥有应得的荣誉。
然后白尘青从风雪中醒来，代替了叶长青这么一个人，只是为了和韩高的赌局。
他们的世界就在那一刻有了交集。
他从青山村醒来时并没有记忆，他和原来倒在大雪中的少年没有任何的相同。
他掌管密库时，调出过自己的档案，青山村是有姓白的人家，那个少年并没有名字，户籍只有个白家小子的记录，那就是那个少年在世界上留下的唯一的痕迹。
白家小子被父母掩藏于身下，躲过了蛮族的屠刀，却没有躲过风雪的彻骨严寒。
白尘青替他埋葬了他的父母，也埋葬了他的过去。
然后少年迎着风雪一路西行，遇见了很多人，见过了很多他没见过的风景，至此一切再与他无关。
叶长青和白家小子一样真实地存在过，他留下了武王的称号，还有很多的人记得他，他还在白尘青的脑海中留下了他所有的记忆。
总会有人记得他，岁月也无法磨灭他留下的痕迹。
白尘青最后带着韩高去了住满老卒的小巷，那是叶长青原来选定的沉睡之处。
到最后韩高才发现他磨灭了原来的韩高留下的所有痕迹，那个世界不会再有人记得他。
也没有人再会评述他的是非黑白，他自己毁了他的考题，从一开始就输了。
那时的韩高发现自己是真的老了，不仅是年龄上。
他们的比试也是他输了，两场比试他一场没赢，所以出来的时候他才会那样干脆而绝望的认输。
等到某一天世界上再没有扶琼人，他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也会被抹去。
若是有人还记得长青神将，提起他可能也不过是长青神将的手下败将罢了。
最后的他坐在老卒给他搬来的小马扎上看着对面的少年睡了过去，再没有醒来。
也见到老卒们真情实意地留下眼泪，见到同样叫做长安的京城挂起白幡，空中飘的不再是状纸。
新皇走出了皇宫，用少年留下的兵符扬起了屠刀。
曾经密谋刺杀过少年的，新皇提着刀一家一家敲响了门。
正如少年告诉百姓的，犯了错就得受罚。
那个世界真实地不一样了！
少年和叶长青留下的种子悄然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
而他死在了街头，无人问津。
那就是一个叫韩高的老人最后的故事。
梦醒了，他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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