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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四的脑袋仍扣在地上，人还在不停叫唤，让禁卫军赶紧给抬走了。
说书先生和老大娘拎着自己的竹篮看着侄子被抬走，又看着身披铠甲的将军一步步走了上来。
白尘青指着秦风对两位老人道:“他是侯三的队长。”
雨停了。
小院里，年轻人刚好坐了一桌。
这小院的确不大，也就容得下一家三口，现在也只有两位老人了。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只是明显侯四来翻过，算不上多整洁，
鸡汤面端上来，除了白尘青都没有动筷子。
三人坐得笔直，相顾无言。
白尘青小口小口吃着面，脸色也比刚才在山上时好了许多。
“吃啊？怎么不吃？不喜欢吃鸡汤面？”老大娘擦着手从狭窄的厨房走了出来，招呼着三人。
他们刚刚是被说书先生强行按着坐下的，说书先生这会儿去买肉了，还说要给他们包饺子。
他们其实从未在一桌吃过饭。
“吃吧。”
少年开口了，三人习惯性地听从了命令。
三人都不是喜欢吃饭时说话的人，他们吃得很快，少年碗中还有大半碗面，他们已经连汤也喝得一干二净。
侯三从未说起过家中的情况，只是说过自己是个不争气的。
那时兵荒马乱的，秦风也没多问，竟不知道他原来也是长安人。
中午的饺子很香，也没有其他的蔬菜了，说书先生从自家地窖取了几颗大白菜做了满满一桌。
老人吃不了多少，只是看着他们，就像看着自己的儿子。
“侯三最喜欢吃饺子了，那会儿家里穷，一年也吃不上几回。”
谈起饺子，夫妇俩还会想起侯三从军前吃的最后一顿饺子。
“那会儿我们家总是被人看不起的，两个孩子一个是三只手一个是赌徒，都是没出息的。”
“有一天啊，侯三出去了回来时满脸的伤，不知道被谁打的，只是说要去从军。”
“于是我们借了钱去买肉包饺子，一锅饺子都是他一个人吃完的。”
那时两位老人也是这样看着侯三，然后送别了儿子。
“我们不知道他那天出去后遇到了什么，只是后来再没有人在我们面前说侯三是个没出息的，他是个英雄。”
“侯三没跟我们说过家里。”秦风捧着碗，想了想，苦笑道:“什里的兄弟好像都没有谈及过家里，我也没想着去问过。”
他原来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喝酒赏花才是他最擅长的，关心人是不大会的。
唯一关心的就是旁边这人，几年的折腾，他对自己的亲爹都没那么好过！
他没有想着去问白尘青，因为他肯定是知道的，这人早习惯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容不得一点差错。
“我曾经托人问过两位是否后悔。”少年咽下了最后一口饺子，擦干净了嘴，抬起头看着两位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道:“你们说侯四终究是你们的侄子，不至于要了他的命，所以我今天留了他一条命。”
两人想起不久前出摊时碰上里正，的确问了这么一个问题，他们也是那样的回答的。
原来眼前的人早已算好了一切。
“军中禁赌，若是侯四在我军中，是要被军法从事的。你们把他当做侄子，他只不过把你们当做韭菜。”
少年的一席话说得两个老人的脸霎时白了。
“侯三跟我的时间不算长，五年而已，跟我提起家中，只用了一言难尽四字。”
侯四的父亲不是早亡，是因为赌被人砍了手失血过多而亡，母亲也是因此改嫁。
侯三对小时候的记忆就是不断有人来家中要账，搬空了他原本就不算大的家。
父亲领着侯四进门时，他是不愿意的。
可父亲说不能让他侯家的孩子有亲人却做了孤儿，所以他从小与侯四挤在一张门板做成的床上长大。
他们是堂兄弟，却没有一点感情。
后来不知何时，侯四也染上了赌瘾，他便看见侯四一次揍一次，可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染上了赌瘾，这个人算是完了，可他那老实了一辈子的父亲不愿意放弃那唯一的侄儿。
他忘不了那一年过年时他们一家坐在桌前，只能啃着野菜团子，连门也被砸坏了。
本来那天他买了肉，进门时却被来收债的人抢走了。
后来他去做了扒手，专偷赌徒！
他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于是自暴自弃，连带着父母也被人瞧不起。
那天他偷了个赌徒，与其说是个赌徒，不如说是个亡命之徒。
那人杀了自己的一家，被他撞上，然后要杀了他。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
没有人知道刀架在脖子上的窒息感，就算过往岁月刀落在身上也比不上那回刻骨铭心。
幸好衙门没有追究。
因为那人本就是杀人犯，加上他是正当防卫，关了一夜就放他回去了。
回家时父母还在等着他，侯四不在，他想了想，说:“我要去从军。”
他想要改变了。
他改变不了父母，也没有过多理由去指责。
因为那是他的父母，纲常伦理要求他恪守孝道。
可他不想侯四的刀落在他父母的身上。
那群赌君子已经算不得人了，只是满脑子筹码的畜生。
他去从军，衙门会派人照看他的父母，侯四也有了顾忌。
于是他收拾了行李，一路向西。
他从不提起他的家人。
他觉得有时侯侯四才像他父亲的亲生儿子，别人家的孩子还要照顾些，更委屈了自家的孩子。
父母有时总是倔强的，也不肯道歉，于是双方越走越远。
问侯三有没有后悔，那应该是有后悔的。
不过生前生后事现在都不是他能改变的了。
他想有改变，最终只改变了自己。
也幸好有个讨厌麻烦却又愿意去做的人愿意为他走一趟。
白尘青这个人看似冷酷无情，好似整个人都是冷的，却是藏着一份温暖，给了亲近的人。
他喜欢热闹。
就算自己再孤独，也不会倾诉半分，却愿意去听一听旁人的故事。
他真的是个很矛盾却也很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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