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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一看每个字都是娟秀的。细细看去，字里行间都有怒气。
“萍儿。”
身后传来苍老沉稳的声音。
杨鸾萍回头，是父亲。
她缓缓的放下笔，站起身，行礼：“父亲。”
并不是她愿意这样，是母亲从小教她这样。这是大家闺秀该有的行为举止，小时候做的不对是会挨打的。
“佛经抄的怎么样了？”杨开伸手去拿桌子上写了字的纸，看了一眼就皱起眉头，“怒气还在。我说了，怒气一定要有，但是，不能叫人看出来。明白了么？”
“女儿明白了。谢父亲提点。”杨鸾萍点头答应，“只是女儿终究心火太旺……”
“那就把它压下来！”杨开不等她说完，“只有体会到了真正压抑的痛苦你才能够走得更远！萍儿，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啊！只有你沉得住气才能够做得成大事！”
“就连……清白没了也要沉住气么？”杨鸾萍觉得很委屈。有时候她并不觉得杨开真的是自己的父亲。
难道自己和钟微疏是一样的身世吗？
可是不是。她是杨开的亲生女儿。
她经常安慰自己，杨开是自己的父亲，他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自己好。他不会害自己。
可是近些时日来，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像是父亲的工具。她甚至觉得，要真的是像钟微疏那样就好了。这样才能解释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会这么做。
杨开不屑的冷哼一声：“那种东西有什么用？有朝一日你成了霍云来一样的存在，清白这种东西，你的男人有就行了。”
“那么钟微疏呢？霍云来说了要把他逐出京都，不就是也要把女儿一起赶出京都吗？世人都知道我与他的事了。父亲要我怎么办？”
杨开沉吟：“他如今已经废了。我原来还觉得再怎么样过段日子钟家不会不认他，没想到他根本就是个假的。你要是愿意就留着玩儿两天，要是不喜欢，找个机会杀了就是。尸体抛在街上，他死了，你就不用出京都了。”
“父亲，女儿对他没有意思。”杨鸾萍微微恼怒道，“而且按着荣庆习俗，就算是未嫁，他死了女儿也要给他守寡三年。那时候女儿就二十二岁了。”
“那就让他疯了吧。疯了，那夜的事也就是他强迫你的，与你无关。”杨开皱着眉，“然后就把亲退了。再寻个时候把他杀了就是了。”
“他非死不可吗？”杨鸾萍皱眉，毕竟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且容貌也不差，多少有些舍不得的。
杨开扯着嗓子笑：“舍不得？”一撩衣袍坐下。
“不是。只是不想手里染血。”
“走这条路，手里不可能干净。你以为霍云来或者徐诘手上就干净吗？区区一个钟微疏而已，以后，你的手里会有更多人命。别去听霍云来那个什么敬畏生命的鬼话！”
“女儿不会的。”杨鸾萍低头。“谢父亲教诲。”
杨鸾萍伸手拎起茶壶给杨开倒了一盏茶。半蹲下递给他。
这是杨府的规矩。
杨府里没有人能够俯视杨开。
哪怕是妻子、儿女。
在杨府里杨开除了差一件龙袍一声“万岁”几乎就是皇帝了。
如此野心勃勃，不知他是如何说服自己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为杨鸾萍谋一个未来的。
“父亲，如今徐诘和霍云来珠联璧合，怕是不利于我们。”杨鸾萍暗自叹了口气，不再去想那些虚无的事，反正自己是要做王的，那些也不是很重要的。
“那你有什么办法？”
“女儿以为，不如从徐诘入手，让他们自己去拼个你死我活！”杨鸾萍眼里闪出光。如此也算在父亲那里给自己接近徐诘找一个合适的借口了。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就是看上了徐诘那副皮囊罢了。”杨开话语里带上怒气，几乎是呵责，“不要去打徐诘的注意！你是觉得你比霍云来美，还是觉得你比徐诘深情？呵，深情，无用的东西！感情这种东西，你要登上大位就不能有！”
“是父亲，不是我。”杨鸾萍不知怎么就反驳回去了。
杨开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女儿：“我还不是为了你？我没多少年好活的，要不是你，我也不用费尽心思去争什么大位！”
说完一抚袖子就要走。
走到门口：“跪着，把佛经抄完。”
“是。”杨鸾萍低下头来，嘲讽的轻笑一声。
却也只敢在杨开走远了的时候说出来：“为了我？不过是为了父亲虚无缥缈的抱负。杨鸾萍只是父亲路上的垫脚石。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成了绊脚石。”
杨鸾萍暗下决心：在此之前，铲除一切阻碍我前行的人。包括我的父亲——杨开。
“父亲，宰相之女难道不够女儿荣华一生么？”杨鸾萍磨墨，一滴泪水掉进去。却没有停下，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
到了如今了，她也说不出恨谁了。
只恨自己不是霍云来，没她那么好的命罢了。
黑暗里，钟微疏捏碎了手里的糕点。
他今日被人丢出城门后昏死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他曾经在杨府住着，自然知道她每夜都在祠堂抄经。他知道杨开是不许她吃晚饭的所以他顾不得身上的痛给她买了她喜欢的海棠糕。
他巴巴的跑回来，却听到了杨开和杨鸾萍的对话。
糕点的碎块掉到地上。
杨鸾萍听到响动。试探着走过来掀开帘子。
钟微疏平静的看着她。手里拿着碎了的海棠糕。他不说话。他已经落魄至此，是个废人了。
杨鸾萍也不说话。她拿起钟微疏手上的油纸包，捻起碎末丢进嘴里。
钟微疏看着她吃。没有问她什么。只是红着眼睛看着她。
杨鸾萍眼睛通红，泪痕满脸。
她知道，钟微疏感动于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且误以为这就是爱情。
她知道，自己是在悲悯自己。
她更知道，她只是在反抗杨开，用自己的方式。
吃完了，擦干了眼泪。
她与他在佛前荒唐。
“佛祖，我用灵魂换荣华。”
杨鸾萍在佛前许下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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