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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着草龙龙纹的朝靴踏上殿前玉石铺就的台阶,步伐缓慢,却透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再往上是明黄色袍角,上面绣着的龙纹本就栩栩如生,步伐摆动间更是宛如游龙在脚边飞舞环绕。
天色还早,殿门口守着的婢女仍有些昏昏欲睡,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吓得膝盖一软便跪下身去。
“皇,皇上……”
皇上摆摆手,示意她不必通传,推开门便走进殿中。
大殿内点着熏香,甫一进屋,整个人便包裹在冷冽的寒梅香气之中。
殿中颜色却单调得紧。
皇上的目光扫过小几,以往每次来都能看见的他送的紫砂茶盏不知去了哪里,换上了顶顶普通的白瓷茶盏。
曾经绣着大片梅花的纱帐尽数被换掉,就连殿中央的那扇屏风也被换了去,打眼望去,整个大殿白惨惨一片。
那扇屏风也是他赏赐的,陵安上供了一批上好的蚕丝,宫中手艺高超的绣女赶制了三个日夜,绣断了百来根针,方才绣成。
绣成的屏风薄如蝉翼,上头绣的梅花栩栩如生,当真是精致得紧。
他甚至还能忆起他与送屏风的宫人一同进殿时,女子惊喜若狂的神情。
自收到赏赐,她便将屏风正正摆放在大殿中央,一眼就能望见的位置,此时,本该摆放着那扇屏风的位置却换上了一扇素白如纸的屏风。
透过白纱制的屏风,隐约能看见女子曼妙的影子。
女子约摸三十多岁,一头披散的乌发细细看去,已有银丝穿插其中。
一身素白衣裳挂在她瘦弱的骨架上,衣裳上半点装饰也无,更显得她身形单薄。她未施粉黛,面色灰白,一双美目失了焦,目光定定地望着地面。
她应当早就听见了殿内的脚步声,却毫无反应,仍然愣愣坐在原处。
皇上已走到她跟前,她却连头也未曾抬起。
看着她的样子,皇上锐利如鹰的眼神中微微流露出心疼,斟酌着开口:“梅娘……”
他的声音低沉,有些沙哑,只是还未说完,便被打断。
“皇上此时来臣妾这里,恐怕是都知道了吧。”她虽眼神飘忽不定,声音却坚定深沉。
“梅娘,云冉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一直低着头的梅贵妃闻言倏地抬起头来,目光狠狠地盯住皇上:“不是臣妾想的那样?那皇上可否告诉臣妾,真相是什么?”
皇上皱起眉头:“梅娘,皇后与钦天监已经查明真相,你为何就是不肯相信?你何时变得如此偏激,听不进言语……”
梅贵妃又将他打断,一字一顿:“皇上说臣妾偏激?皇后包庇太子,皇上明明心知肚明,竟还能说得出这样的话来,当真是蛇鼠一窝!”
“放肆!”她说的话实在直白且大胆,皇上终于忍不住厉声喝止。
梅贵妃仍直视他几欲喷火的眼睛,毫无惧意,冷哼一声:“怎么?被臣妾说中了,要拿皇威来堵臣妾的嘴了?”
皇上怒不可遏,下意识地扬起手掌,梅贵妃却不躲,目光中尽是丝丝恨意。
曾几何时,顾盼生辉的美目每每望向他,当中满含的尽是情意。
此刻乍一看见梅贵妃的眼神,皇上呼吸一窒,沉静片刻,终还是没能挥下手掌。
“梅娘,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这次便罢了,朕会替你想办法,但朕也不敢保证每次都能保得下你。”
梅贵妃在皇上身边这许多年,早已深谙皇上的为人,什么叫做替她想办法,想来只不过是想借着此事除掉一些看着碍眼的势力罢了。
思及此,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倒要感谢皇上连退路都替臣妾找好了。”
皇上伸手抚上眉心,叹口气:“梅娘,你当真要与朕如此生分。”
“皇上言重了,臣妾何德何能,竟能劳您纡尊降贵来此寻臣妾这样一个失了独子,丧心病狂的嫔妃。”
“罢了,你便冷静冷静吧,朕还要去上朝。”
皇上耐心到了极限,不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转身拂袖而去。
梅贵妃定定的望着皇上的背影,目光中尽是悲戚,滔天的恨意化作丝线,将她的心脏裹得密不透风。
她恨太子设计杀害了她的皇儿,恨皇后包庇太子,恨皇上不管不问,也恨皇室的无情,恨意日日萦绕在她心头,片刻也不曾褪去。
“噗——”
恨入骨髓,急火攻心中,梅贵妃竟一口鲜血呕出,给满室的素白增添了朵朵血红。
…………
门口的婢女仍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皇上大步从她身旁经过,却连丁点余光都吝啬施舍给那瑟瑟发抖的人影。
王公公已候在门口,见他出来,上前一步,恭敬行礼:“皇上。”
皇上斜睨一眼那跪在地上,甚至不敢抬头看他一眼的婢女。
“留下把柄总归不好。”
皇上的声音低沉平缓,婢女倏地抬起头来,她还很年轻,不过十三四岁,稚嫩的脸庞满是不可置信,眼里盈满泪水。
“皇上!求您饶了奴婢!奴婢定不会出去乱讲一句的!”
注意到皇上瞬间皱起的眉头,王公公上前一脚将婢女踢翻在地,怒喝:“大胆奴才,竟敢直视圣上龙颜!”
婢女顾不上揉揉被狠狠踹了一脚的肚子,动作麻利地爬起来,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求皇上饶了奴婢,求皇上饶了奴婢!”
高高在上的天子从不会分出半点心思,赏给微不足道的奴仆下人。
皇上微微皱眉:“吵得很,快些解决。”说罢,他不再理会仍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求饶的奴婢,径直离开,身形很快便隐匿在雾气氤氲的深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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