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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些东西，不管是在灾变之前还是灾变以后，都没有发生什么变化的。
比如，那个红色的十字。
“可算来了。”就算是周正声，这个时候也露出了明显的轻松之色。
大概二十辆带着棚顶的大卡车相互之间间隔一百五十米左右，在路上排成了长长的一队。
逃难的人群如同闻到食物的蚁群，一下子围了上去。
一辆卡车正好停在了李自逸他们的面前。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胖子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大概扫了一眼，嘀咕了一声:“真丧气，这边人不算太多啊，捞不到什么油水了。”
李自逸离得不远，虽然胖子的声音不大，他还是听清楚了，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什么意思？来救人的还能捞什么油水？
胖子转身从车里拿了大喇叭，下车吆喝了一声，十来个穿着城防军制服，手机端着枪的人从后车厢里跳了出来，迅速在卡车周围站好，面无表情的看着周围的人。
一个肩上扛着少校军衔的青年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对胖子说道:“到了啊，郑主任。”
“到了，你看看这周围，不都是人啊！”胖子郑主任点点头。
“那行，你安排吧，有事叫我就行，我再上去歇会。”
“行！你去吧。”
等少校重新回到车上，郑主任低头摆弄着手里的喇叭，过了一会儿伸到了嘴边。
“喂？喂喂？”
一阵电流杂音过后，声音变得正常起来。
“各位第六基地市的同胞们！你们好！对于六市的不幸遭遇，我代表第七基地市对你们表示无限的同情。
针对六市这次前所未有的灾难，我们七市专门成立了庞大的救援队伍，来到这里的只不过是一小部分而已。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救援队第二十六组的主任，我姓郑。
既然找到了大家，你们就可以放心了，你们得救了！！！”
“哦！得救了！终于不用担心了！”
“感谢七市政府！感谢七市的人民！”
“感谢郑主任！”
……
周围的人听到郑主任的话，只觉得一下子又从地狱爬到了人间，又笑又跳。
类似的场景发生在每一辆卡车周围，欢呼声直冲天际，许多人都激动的泪流满面。
“静一静！大家都静一静！”
胖胖的郑主任等大家庆祝了一会儿，又摆手示意。
等到声音稍微压下去以后，郑主任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但是呢，大家也看到了。受灾的群众实在是太多了，咱们虽然已经竭尽全力的动员一切力量，但是仍然远远不够。
所以呢，想一次把所有人都带走肯定是不现实的。”
不管说什么话，最怕的就是冒出个“但是”来，有了这个“但是”，前面说的再好听，后面的也要打个折扣。
人群果然又安静了许多，无数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个中间的胖子。
郑主任脸色不变，继续说道:“况且，我们这些工作人员和维持治安的战士们一路上也是很辛苦的，大家也应该有一颗感恩的心才是。
如果大家有诚意的话，我们就可以尽快安排大家上车。
当然，诚意越重的呢，就能走得越早。
实在困难的同胞们也不要担心，我们后面还会再来的，肯定不会放弃你们。
只是路途遥远，我们来回一趟也要一个星期左右，这段时间就你们就坚持一下，克服一下。”
说完以后，郑主任放下喇叭，从兜里掏出一瓶水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
话说到这里，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想上车可以，掏钱就行。
掏得越多，走得越早。
至于没钱的，那就自求多福。
一个星期以后还能剩下来多少，就看你们的祖宗给不给力了。
李自逸他们六个人脸沉得快滴出水来。
“艹！这帮狗东西也太不要脸了！”暴躁小姐姐吕柔柔也忍不住爆粗了。
看着那鲜红的十字，再回想起郑主任口中一个接一个的同胞，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艹！你们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就是，我们死了那么多人，你们还想发死人财！”
“太不要脸了！”
……
几次三番的被愚弄，大家的情绪再也压制不住，刚刚的喜悦彻底转化成了怒火，看向郑主任的目光充满了恨意。
如果眼神能够杀人，这个胖子现在已经千疮百孔了。
群情激愤之下，许多人控制不住怒意，不断向卡车逼近，想要直接抢车。
郑主任面无表情的抠了抠耳朵，弹了弹手指，随后拍了两下手掌。
车上的天窗打开，一挺机枪慢慢探了出来。
卡车周围的士兵齐齐举枪，扣动了扳机。
清脆的枪声如同一盆冰水，瞬间让大家清醒了不少。
迫近的人群又缓缓退了回去。
场面安静的可怕。
过了五分钟左右，一个中年人走上前去，从怀里掏出了个钱包，点头哈腰的说道:“郑主任，您看，这个诚意够了吗？”
郑主任接过钱包，打开扫了一眼，脸上也堆起了笑容:“哎哟，这可太够了，快上去吧！路上辛苦了。”
中年人如释重负，赶紧爬进了车厢。
有了第一个，后面的人自然也就只能接受了这个现实。
不断有人走上前去，或是交钱，或是交首饰之类的。
给的多的当场就被安排上了车，少点的则被郑主任让人暂时带到一边。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以前的六市城里人。
许多贫民区的人看到这一幕后，已经主动离开，继续往既定的方向走去。
“郑主任，您好您好！”先前自称是粮食司副司长的地中海又挤了过来，把自己的身份介绍了一遍。
看到他李自逸倒是有些意外，好多比他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都倒在了半路，这人竟能坚持到现在，求生欲可以说是非常强了。
“哦。”郑主任听完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副司长，那你的诚意带了吗？”
“这个……这个……”地中海搓了搓手，低声说道:“出来得急，身上也没什么东西。郑主任您行个方便，等到了七市，我一定好好报答！”
“哦。”郑主任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直接伸手一指:“没诚意就滚。”
地中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得李自逸都替他感到尴尬。
过了一会儿，地中海又挤出人群，跑向了另一辆汽车。
“小逸，咱们怎么办？”周言捅了捅李自逸。
李自逸还没来得及说话，周正声一摆手:“咱们也走，再晚就没位置了，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
小队走了上前，郑主任数了数也是一惊:“嚯！这么多人呐！”
周正声也没废话，直接把手腕上的表解了下来递过去，直截了当的说道:“你看看这个诚意能顶几个。”
他的表是正儿八经的名牌金表，郑主任虽然贪，倒也没有刻意压价，研究了半晌才回道:“成色不错，但也顶多能顶四个，这也不够啊！”
剩下的几个面面相觑，除了这个，他们可以说是要钱没钱，要东西没东西。
“怎么样？要不然我就做做好事，你们挑四个先走，还有两个就等等，下一批车也快到了，我打个招呼，让他们别收你们的。”
“加上这个，肯定够了。”变得沉默了许多的邓稳从脖子上拽下一个观音玉像递了过去。
玉像触手冰凉，质地温润，一看就是上好的玉料。
“大嘴，这可是你们家祖传的！”周言当时就是一惊。
“没事，东西再贵重，也没人重要。”邓稳摆摆手，看似洒脱的一笑。
“好东西啊！这玩意养人！都上车吧，先休息会。”郑主任喜笑颜开的接过玉佩，嘴都咧到耳朵根了。
卡车上的棚房被隔成了两层，即便如此，剩下的位置也不多了。
李自逸他们顺着扶梯上到二层，各自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翻开帘布，看着外面乌压压的人群，李自逸心里的感受很奇怪，并没有多少劫后余生的喜悦。
更多的是深沉的悲哀。
这是这个时代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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