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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龙城城墙斑驳荒凉，城春孤寂似有人在轻声低语。
尘埃落定，一向能言善辩的说书先生如今只是沉默。
赢？
他赢了什么？
“我未曾想过那么多。”
林逍慢慢转过身，神色平静。
看的一气道盟众位家主都是内心一个咯噔，身后的骷髅士兵手持大刀静默无语，染血无数的骷髅将军正半跪在那道身影旁边。
如今，他们的生死尽皆在这个年轻人的一念之间。
李家家主之所以那么说亦是为了给王权家的到来争取时间，亦或者让这个年轻人有所顾忌。
只可惜，那双平静的眸子却分明在告诉他们，不吃这套。
林逍微微皱眉道：“今日，将诸位抓来只为问清楚一件事。若盘龙城之患在我林逍，为何要屠城？”
一众家主尽皆沉默，不约而同的将眼神挪向了末尾处跪着瑟瑟发抖的黑曜监察总司，薛胜。
林逍自然也看见他了，目光却未曾在他身上停留多久。
只因，他看得更远。
“直至现在，林逍提及此事，诸位眼里并无对这一城生灵的怜悯，在诸位眼里，人命到底是什么？”
此刻，众位家主俨然注意到了，林逍的眼眸之中冷意愈盛。
他们哑口无言，面面相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妖道，你还有脸在我们面前提及人命？此番丧生在你手中的道盟子弟又有几何……”
杨家家主再次不服，又被骷髅士兵用刀柄敲在背上，吃了一嘴的血水混合的黄土。
众人尽皆沉默，暗叹杨家家主有骨气之余，何尝不想这么说？沉默只是怕吃苦头罢了。
他们并没有领会到说书先生话语中的深意，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在这个世界漫长的历史当中，起初人与妖共同诞生于天地之间。
彼时的人族还没有法宝这一类东西，只能在妖怪的虎口下艰难生存，之所以还没有灭绝。
原因无非有二。
一是妖族忙着内斗，根本没有将弱小的人族放在眼里。
二是人族繁衍速度很快，十月怀胎便是一个生灵，一个村落放任百年不管便能繁衍出一城的人口。
是那些没有法宝，没有道行，甚至吃饭都成问题的泥腿子。
衣不蔽体，拿着简陋的工具，去悍不畏死的拼搏，去从老虎嘴里面拔牙。
人族终于在妖族嘴里抢到了一口吃的，繁衍生息。
而后，佼佼者如王权世家，拥有了足以对抗妖族的法宝。
之后，人族为了抵御妖族集全族之力供养一部分人成为了英雄，这部分英雄集结在一个名为一气道盟的组织内。
每当英雄们凯旋而归时，人族的百姓欢呼雀跃，箪食壶浆。
英雄溃败时，平民们亦是纷纷慷慨解囊，有力出力，好让他们能休养生息。
一气道盟山庄众多，建筑无数，山顶的议会厅更是煌煌如天宫。
恢弘吗？
有哪个不是底下的泥腿子一砖一瓦垒起来的。
如今，这些英雄在天上住太久了，久到了忘却凡间到底是何模样。
久到了忘却他们的父辈也是这些泥腿子当中的一员。
因此，南国那边出了妖患，一气道盟可以连拖数月迟迟没有作为，平民百姓罢了，他们就像是庭院之中的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可以再长一茬。
因此，盘龙城这边出了问题，他们可以毫不在意的纠结一帮人来屠城，不过一城之民罢了，过不了几十年又会再长出来。
一纸判书下来，要你死，你便要死。
一气道盟众家主如今的反应更是让林逍确认了，这样的事情，他们决计不止做过一次。
天下之大，何止盘龙一城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还有那些未曾看见的呢？就因为史书上没有记载，民间没有人敢多言，便可以忽略不计了吗？
他们后悔的也并非是屠城，而是遇到了林逍。
林逍仰头叹道：“罢了，你我兵戈相见，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的道理也很简单，无非就是八个字，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一气道盟的众位家主瞳孔陡然放大。
他们以为林逍是迫于一气道盟的威势才会语气缓和，大有一副要商议的架势。
谁知道人家这是先礼后兵，图穷匕见。
居然要将他们一气道盟这三十余个家主一齐杀死。
“妖道，你可知自己在干什么？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城内百姓，如今我一气道盟损失惨重，昔日疆土不日便会山河易手，尽归妖孽，届时生灵涂炭，灾难比这盘龙一城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可曾想过这个问题？”
在生死面前，饶是强硬如李家家主亦是咽了咽喉咙。
一气道盟众位家主谁心里不明白，面前的这个人并非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饶是他们运来更为强大的法宝，对盘龙城狂轰乱炸的时候，林逍也未曾放弃过对剩余百姓的救助，为了救一人搭上了数以千计的骷髅。
面对好人，道理是说得通的。
然而，回答他的亦是那副平静的毫无波动的眼眸，仿佛一点都不打算改变主意。
林逍负手，望着空空如也的盘龙城。
如今他的身上已然背了一城人的命，还怕背上更多吗？
古往今来为了公道二字抛头颅洒热血的人又有多少？难道那些人的努力就是为了如今这些人的高高在上，尸位素餐？
道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有何惧哉？
“诸位，再好好看看这个盘龙城吧，若林逍今日委曲求全，往后这种事只会屡禁不止。这世间有人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饮水不思源，数典忘宗，与畜生何异？碰到别人如何我不知道，碰到我林逍，说不通的。”
林逍皱眉，长袖挥下。
按在一气道盟三十余多位家主脖子上的弯刀熠熠生辉，在同一瞬间，一齐落下。
“留人！”
“且慢！”
这时，天空之中突然传来两道声音。
一阵苍老，一阵颇显年轻。
说书先生微微抬首，神色平静，一袭血袍随风飘动。
身后，是三十余颗死不瞑目的人头。
鲜血，浸染了盘龙城的黄土。
留人？
此间之事。
谁来了。
也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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