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斟酌许多才接着道：“婶娘不愿领府上的月钱，又怕辱没了李家身份，也无法做些下人的杂事，她本意想接些各大府上的女红，纨不想她过于劳累，才想请燕……请先生帮忙看看，有否婶娘能做之事。”
李纨叫出先生称谓，仍有些扭捏，叫出后，脸儿也有些绯红，只是比先前自然许多。
宋文清思索片刻才道：“有三处可做，一为燕王府后宅管事，平日里管些后宅丫鬟婆子等杂事；二为西山书院居所管事，也不用婶娘劳办，管着下人照顾书院先生们的起居，你也知道，这些先生大多都是致仕老人，生活起居多有不便；三为铸造司审计，这方面要能断文识字，学习核算知识，平日里审查铸造司账目，虽无官职，却不受铸造司统领，只对我一人负责即可。”
宋文清所说这三处，除了最后一处，可以说皆是为李婶娘量身打造，李纨自是能感觉出来。
宋文清说了半天，有些口渴，便端起茶盏，喝了口茶，刚一入口，便觉味道不同，滋味醇厚，余韵悠长，赞道：“好茶！”
李纨展颜一笑道：“这是父亲托婶娘带来的明前龙井，家中在苏杭有些茶园，虽不甚大，可在当地亦是地势最好的茶园之一，每年能产上两斤左右的上品龙井，先生要是喜欢回头带一些便是。”
宋文清在听李纨如是说毕，玩笑道：“量太小了，每年就这一点，怕我喝惯了这茶，以后供茶也喝不出滋味了，不如就放在你这，我以后常来，还能时时喝到。”
李纨知他是玩笑，此时也不再拘谨，对他以后常来之言并不排斥，有些感激道：“婶娘之事，会否让先生为难？”
宋文清淡淡一笑道：“并无为难，也非大事，你我本是至亲，兰儿又为我之学生，亲人之间自是相互帮扶才是。你对婶娘说，也不必急着答复，让她自己深思熟虑后，再做决定，职位一直为她留着。”
李纨起身郑重福身道谢，又为宋文清斟满茶汤，才道：“纨最放不下之事便是兰儿学业，我一妇人，虽识些字，可父亲并无教导纨四书五经，难以指导兰儿学业，还请先生多多费心。”
宋文清听完哈哈笑道：“我年幼时也是纨绔，一些杂学或还算是精通，可四书五经之类，我比小兰儿还不如！”
李纨只当宋文清谦虚，嗔道：“先生也会哄人，先生大才，所作诗词，连我这不常出门的妇人都已听说，仕子们追捧为首首皆为佳作。”
宋文清莞尔一笑道：“诗词亦也算是杂学，与科考无益，不过我有一人推荐，亦也只有纨嫂可以请动。”
李纨听他如此一说，自是不信，只当宋文清又是玩笑，看他一眼道：“纨一妇人，如何能请动名师大儒？”
宋文清笑着道：“前国子监祭酒，李大人，是否只有你能请动？”
“父亲？先生又哄纨开心，父亲怎能因兰儿启蒙，便不远千里重回京城。”
宋文清此时才郑重说道：“西山书院如今只有秦何鸿老先生一人支撑门面，多次让我帮他再招副手，可我也一时难寻合适人选，李大人原本就为国子监祭酒，学富五车，桃李满天下，劳烦纨嫂去封书信，看能否说动李大人重新出山，屈就书院副山长一职，如此一来，不也帮兰儿找到真正的名师大儒教导了吗。”
宋文清见李纨有些意动，接着说道：“兰儿品性根基俱佳，是难得可塑之才，以我能力，在京中亦也能请动名儒来教，可再融洽的关系怎比得上外祖父待之用心。”
“可父亲大人他年岁……”
宋文清笑道：“无妨，江南至京中水路畅通，来时我会让各州府多加照应，西山书院有准备妥当的居所，也不必再购置房产，如李婶愿意，可选在书院管理，又可顺道照顾李伯父，岂不美哉。可说好了，兰儿是我之爱徒，哪怕是李大人也不可抢了去。”
李纨也被宋文清这话逗的莞尔，说道：“哪有祖父认孙儿为徒的。”
宋文清看着他喃喃道：“纨嫂笑起来真美，就应该如此，太过端正枯木，身子会熬坏的。”
李纨听他赞美，此时只是羞涩一笑，如在往日，有男子如此说，李纨早转身离去，便道：“纨一寡居妇人，如非兰儿傍身，早不知魂归何处了。”
宋文清道：“切莫如此来想，纨嫂大好年华，往后美满日子还很长久，兰儿又孝顺懂事，聪慧过人，将来定会为你挣个诰命大福，风光无限。”
哪有母亲不喜别人夸赞自己孩子，闻宋文清如此夸赞，言中指出贾兰定能高中皇榜，心中虽知这只是他奉承之言，也难免心中喜欢，原本端坐的身子也微微放松。
宋文清接着道：“莫说兰儿听了你此言会心中伤心，即便是我，也很是心疼，纨嫂应多在这大观园走动走动，和姐妹们吟诗作赋，快意生活才是。”
李纨转移话题道：“兰儿很痴迷你的字体，即便是……即便是纨……也是喜欢，还请先生多多指点。”
宋文清自是求之不得，笑道：“这是自然，哪有先生不管学生课业之理，往后我每五日便来一趟，指点他的书法之外，再教授些杂学之识。”
宋文清拿起果盘中一颗熟透黄杏，咬了一口，觉得满口果香，汁水四溢，“嗯，确是香气袭人。”
此话一语双关，又重提二人之事，却以杏果暗喻。李纨也想起刚才二人的举动，如今丝帕还在他手中，红着脸儿，又望向宋文清胸口那处衣衫，被黄汁染色，如何能擦得去。
“先生的衣衫……”
“无妨，纨嫂又非外人，文清衣衫有污，也不算失礼。”
待整个杏果下肚，宋文清才道：“兰儿虽一切都好，可有一处，太随纨嫂性子，小小年纪太于老成，虽说老成并非坏事，可孩童之年，亦要有孩童的朝气，纨嫂切莫过于苛责于他，让他活泼些更好。”
这话虽也有些双关，暗指李纨之意，可他作为先生之言，亦算良言，李纨自是听从，点头应道：“一切听先生之言便是。”
说完此话，见宋文清并未回答，抬头一望，宋文清正含笑的望着自己，面色一红问道：“先生？”
宋文清笑道：“那你是否也听先生的？应放下过去，重新生活，多在这大观园走动走动，多与姐妹们交流，不必拘在房内，过着孤寂生活。”
“先生……纨……”李纨与贾珠琴瑟和鸣，恩爱异常，原本也是活泼跳脱的一女子，如今只得冷冷清清的携子度日。
此时被宋文清说到伤心之处，难忍心中哀愁，垂泪抽泣起来。
宋文清未想到自己一句劝导之言，让李纨更为伤心！看着眼前这位不妆，不扮，不钗、不黛，让自己活成槁木死灰一样的丽人，此时即便垂泪，都如仕女一般动人心扉。心中也知她的世界应是一片灰白之色，情不自禁抬起手臂，怜惜的为她擦去泪珠。
李纨方娇躯一颤，向后让了数寸，抬手独自抹去泪水，羞赧一笑道：“纨失态了，让生先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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