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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少的时候没有想到吊儿郎当的自己会选择这样一个需要责任感的职业。
当初没少被家里人念叨。
周末的时候新得了春茶，他拎着茶和妻子去拜访教授的墓地，当初的少年眼角也有了皱纹。
走在林荫小道上，阳光投在石板路上斑驳，仿佛被树叶过筛了一遍，将最明亮的部分落下。
妻子的话很多，因为好奇，丈夫非常崇敬他这位老师，尽管对方已经去世五年了。
她虽然之前问过，但是事情太多，每次都说不完似的。
盛世笑了笑，也不禁又回忆起来。
教授是五年前去世的，在师母去世的两年后。
自从师母走后，教授就很少再出门。
师母刚走的时候，盛世去吊唁，他知道教授夫妇二人情谊深厚，不敢想教授究竟会多难过。
然而等到他去了之后，发现教授的反应不可谓不平静。
他平静地给自己斟茶，还是那副儒雅温和的气度，脸上还挂着极为浅淡的笑容。
两人之间的聊天也十分正常顺利，但是这反而让盛世觉得担忧。
盛世从来就不是个憋得住话的人，他不禁问，“教授，您真的还好吗？”
教授先是轻轻一怔，随即微微一笑，“嗯，怎么这么说，当然。”
盛世只觉得不安，他笨拙地胡乱安慰。
裴邶也只是静静地听，他说生离死别本来就是世间常理。
盛世说到后面简直都有些不知道谁在安慰谁。
一年当中盛世要去教授家许多次，起初的时候他还没怎么发现。
本来师母的葬礼之后，师母留下的许多东西都被教授收起来了。
然而多去几次之后，盛世发现屋子里的所有布置在回到有师母在的从前。
学生时代盛世经常去教授家，每年每个季节都蹭了不少的奶茶，对于教授家里的布置不可谓不熟悉。
盛世只是想，也许是怀念了，到底睹物思人。
然而随着时间过去，他每次去都发现客厅的布置不同。
慢慢心里就变得不安起来。
因为他发现，教授对客厅的布置似乎更像是在做一种时光回溯。
师母离开以后，教授似乎在现在居住的陌生、空荡的环境中变得焦躁起来。
他频繁地更换布置风格，一开始是每个月，然后是每周，最后是每天。
他在不厌其烦地整理收纳，比如几年前时兴的地毯花色，那时候师母很喜欢，不知道他从哪里找回来的，重新铺在地毯上。
隔天却又换掉，买了去年师母很喜欢的花束，一种特别又好看的插花形式。
最醒目的是墙上的日历。
日子都是在往前走，然而教授的却是在倒退。
他的精神系统似乎紊乱了。
盛世不能对此置之不理，他终于上门去，表示希望自己能够对教授进行治疗。
然而裴邶却很快清醒，发现他的存在，一时之间露出歉意的微笑。
“抱歉，吓到你了。”，他温和地说。
面对盛世的震惊，他给出了更令人震惊的信息。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小世，你不用管我。”
“或许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其实我有人格分裂症。”
盛世当时那个瞬间是有觉得可怕的，但是很快化作了担忧。
裴邶在同岁宁在一起之后，曾经进行过一段非常艰难的自我治疗过程，他杀掉了副人格然后融合所有被他迫使沉睡的人格，他希望自己以最完整最健全的自己好好爱她。
人格的融合治愈，那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但是裴邶他做到了。
甚至岁宁都不知道他吃了多少苦。
如今这个模样，不过是他重新制造出了新的人格，一个人的日子太过孤寂，倘若能有人轮番同他回忆过去，支撑下去倒也不会太难过。
盛世的嘴唇微微哆嗦着，语气艰涩，“教授——”
裴邶抬手止住了他继续说下去。
虽然如此，教授每天按时睡觉，吃饭，看书，但是身形却仍旧慢慢地变得瘦削单薄。
盛世也是后来才知道，师母离开的时候，让他也依然要好好爱自己，不要做一些疯狂的事情。
师母说的大概是不希望教授折磨他自己的身体，要不然的话，她若是知道会生气的。
不过教授折磨的却是他的精神。
但是虽然这样说，教授仍旧投机取巧地兑现了对师母的承诺，他没有蹉跎过身体，只不过最终还是撑不下去。
年少的时候他见教授，几乎对所有人都是好脾气，温柔谦逊，再得知他的背景，时常都在想，怎么会有这样完美的人呢。
期末进行教师评价的时候，基本上全是对教授的优评，没有人说他任何不是，他似乎生来对一切技能，人情世故就有天赋，他应该被万众瞩目，值得所有崇敬欣赏的目光。
可是靠得近了，盛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一直说不出来那种感觉。
后来才知道原来他在众人面前，戴上了一具温柔的假面，让人如沐春风却并不能更进一步。
“前面还有几步路就是目的地了，不说了。要是教授和师母知道咱们这样……”
妻子也十分乖巧，只不过眼睛红通通。
两个人也算是老夫老妻了，盛世揉了揉她的眼睑，“小孩子似的，还哭出来了…”
妻子羞恼地拍开他的手。
盛世摸了摸她的脑袋。
“教授这样的人，大概就像被风吹起来的泡沫，在空中飘荡，阳光下他是彩色的，夺目又绚丽，所有人都喜欢，然而等你靠近，你发现迷人的色泽都是假象，一戳就破。
而师母的出现，仿佛才将这个触不可及的天才，变成了有实心的人，把他拉回了人间。”
妻子这回狠狠地拍了他一下，语气抽噎，“别说了！妆、妆要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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