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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和东君都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他们二人，一个是仙道修炼者，一个是神道修炼者。
没有了灵气和香火，等待他们的，也只能是彻底老死。
不过是百年岁月，东君已经坐化，桂花同样也是时日无多的样子。
看着马上就要走到生命尽头的桂花，方休忍不住叹息一声，走到她的身边坐下。
老妪模样的桂花傻笑一声，一如花季之时，与方休初遇。
“尊上，你没回来的这些年，我看了好多书。”
方休轻轻的嗯了一声，哪怕他的修炼道路足够曲折，经历的事比世间所有修炼者都多。
也早就明白，桂花会有这一天。
只不过真到了此时，方休的心中还是有些说不出的难受来。
桂花垂下脑袋，声音轻柔，若是有风来，或许这一阵清风，就会将她的声音吹散。
“您就不问问，我看的是些什么书吗？”
方休闷闷的问道。“你看了些什么书啊。”
桂花呵呵一笑，“一点诚意都没有。”
说完，她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看什么高深的大家理论，只不过是看了一些不入流伤春悲秋的东西。”
方休难得笑了一声，“怎么会呢，怎么会不入流呢……”
桂花没有辩解，声音越来越轻柔，好似在方休耳边细细低语一般。
“我记性不是很好，看了许多，却没能记住多少，不过有一句，我现在都觉得十分有道理。”
方休配合的问道，“那句，说给我听听，让你尊上，替你参悟参悟，是不是真的有道理。”
桂花只是一阵笑声传出，没有跟方休说她觉得有道理的那句话是什么。
方休也没有继续追问。
桂花试探着把头放到方休肩膀上，方休耸动肩膀，让桂花尽量能够靠得舒服一点。
桂花闭上早已经不再和少女时候一样，好似星辰的眼眸。
“尊上，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是什么时候吗？”
方休思索一会儿，随后轻声说道。
“在这神州，数百年的静谧时光吧。”
桂花靠在方休肩膀上的脑袋轻轻晃动，示意方休猜错了。
“那是什么时候？”
桂花脸上如同沟壑的皱纹舒展开来，嘴角轻轻翘起，笑容好似二八少女，让人如沐春风。
“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是我同你一起在那个梦境之中时。”
方休浑身一震，他没有想到桂花最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方休回想了一下，在云中君梦境之中时的自己。
点燃神火，断绝人性的他，跟一块石头，又有什么区别。
那个时候的桂花，在他眼中，和其他信仰自己的梦中之人，没有任何的区别。
方休不是榆木脑袋，桂花对他的心意，他一直都知道，只不过是从来没敢承认过罢了。
那时候的自己，好像还很弱小，背负着他那个境界不该背负的东西。
与现在相比，少了太多人味了。
但桂花却说，那个时候，她是最快乐的。
方休长出一口气，没有再问话，只是抬手挽住了桂花一缕干枯的头发。
在他心中，从未对桂花产生过半点男女之间的情愫。
桂花不知道方休心中所想，此时的她，只想说自己想要说的话，她怕自己再不说，以后都没机会开口了。
“那时候的你，高坐在庙宇当中，眼中没有我，也没有任何人。”
“我就站在离你最近的地方，就那样看着你，我心中知道，你不属于我，但那个时候的你，也不属于任何人。”
方休只觉得自己胸口之中，好似被什么堵住了，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许久，方休才犹豫的开口说道。
“桂花，我对你从来……”
方休才刚开口，就被桂花打断。
“我知道，你对我没有感情，起码，没有男女之间那样的感情，你从那个梦境之中出来后，就离我远远的。”
“我已经几百岁了，这些还会看不穿吗？如今只是将自己心中所想的，说给你听就好，你不要插嘴。”
方休轻声说了一个嗯字，然后就真的安静的听着桂花述说。
“我知道你的心意，所以，最后我选择留在了神州，没有合道去往天关。”
“原本我想的，就当做此生再也不会见到你了，你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之中就好了，没想到，我人生的最后百年，你又出现了。”
桂花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好似随时会睡着一般。
方休身体慢慢僵硬，他从来没有如此清晰的感觉到过，一个人的生命，就这样在自己身边消逝。
就在此时，桂花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脑袋，凑到方休的耳边，温润的气息，吐在方休的脖子上。
她说完了自己这一生，最后的一句话。
桂花的气息消散，属于她的岁月，她的世界，也开始消散。
方休听完桂花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后，呆呆的坐在原地，好久没能回过神来。
二人之间，最亲密的举动，也不过是现在这般，靠一下肩膀。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半点过多的暧昧。
方休的身影没有动，他会随着桂花的世界崩塌一起消散。
桂花最后在方休耳边说的那句话是。
“书上说，人会被年少不可得之人之物困惑一生，所以，年少之时莫要遇见太惊艳之人，误终生。”
“可我并不认为这句话是对的，纵使九苦一甜，我也不后悔遇见你……”
岁月消散，方休身处桂花这方世界当中的影子，也开始慢慢溃散。
或许，对于桂花来说，不管方休心中所想为何，遇见方休便是她最幸运之事了。
在她那本该暗沉的一生之中，方休是突如其来的一束光亮。
方休抬手，摸了摸自己肩膀上，已经永远闭上眼睛桂花的脑袋。
在他的身影随着这个世界消散的最后一刻。
方休歪头，轻声说道，“桂花，要是真有来世这一说，下辈子，我们做一回书外之人。”
桂花的一生，就此结束。
方休的这道身影，陪着他一起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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