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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在黑暗中划过大地。已然熄灯的卧铺车厢中,一位头发半长、面容俊朗的男生数着车轮轧过铁轨的声音,无法入眠。
平淡的一天又要过去,但今夜注定了和以往不同。
他要去的是个全然未知的地方,那里也许有他等待了三年终于等到的一个机会。他不想证明自己多了不起,只想把失去的东西再拿回来。
“冠军,冠军,黑玫瑰是世界冠军!长音流没有能够走到最后!”
梦魇一般的声音环绕在他的耳畔,久久不能驱散。
他之所以会踏上这辆跨越千里,从长音市开往开元市的火车,故事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造化者,大冶也。天地者,洪炉也。阴阳为炭,万物为铜。”
长音市郊区阁楼上,他盯着曲面虚拟屏幕,手边摆着一份煮好的速冻饺子。屏幕上播报着一场新闻发布会,全球最大的四家拟真游戏制作商联合向大众宣布,他们合作的云端游戏《洪炉》已经秘密测试一年有余,将跳过内测阶段直接开启全民公测。因长期熬夜而变成光明顶的首席策划对着全球观众激情洋溢地宣布着这个游戏的诞生,也宣告一段新乐章的到来。
“我代表联合制作方正式宣布,秘密封测结束!如果你们想在第二天堂重塑自己的生命,那么,《洪炉》是你新的摇篮!这款游戏将采取‘半梦场’虚拟引擎、第三代云技术,将赋予每一位玩家完全沉浸式的重生体验!”
“《洪炉》将重新熔铸你的灵魂!”
一个月后,《洪炉》将在全球发行。
在饥饿营销和冷饭热炒已经被消费者深恶痛绝的时代,终于有人做了点正事儿。上一代主流游戏《战纪》引起的风潮让整个地球陷入了电竞狂热,但它使用的6v6三路对抗模式还不够让所有人获得完整的世界体验。云技术获得更大的突破之后,制作商们决定将沙盘升级,打造为一个崭新而宏大的虚拟世界,但这个过程是艰难的。
《战纪》最后一个赛季结束后已经停服三个月了,玩家们从来没有觉得三个月的时间是如此漫长过。在今天,它终于将接力棒完美地传给了大家翘首以盼的《洪炉》。
这个巨大的新闻甚至在这个电竞之都引来了一场啸叫。接下来的事情可想而知,他的屏幕上立即弹出了一大串消息提示。各大俱乐部和玩家公会在他关注的“明日电竞”网站招聘版块立即发出了准备多时的招聘信息和备战广告,他平常添加的那些小道消息群也不断有消息闪来。
“世界冠军俱乐部凌烟阁:真正的勇者敢于直面人生洪炉,欢迎有志之士前来试训。”
“国内顶尖电竞高校长音大学诚聘高水平人才2名,有编制,待遇从优。”
“梦想从这里开始——黑曜石俱乐部第一轮《洪炉》训练营开启,首期招收学员15名。突围而出者将获得梯队名额。”
“强者永远都是强者:皇族俱乐部盛邀您共赴《洪炉》之旅。”
……
他逐一点开这些消息。这些风格不一的俱乐部们他当然耳熟能详,试训或者招聘的要求他不用看也一清二楚。匆匆扫描一过,他又将这些消息一一叉掉。
新游戏的发布总会带来新的一轮洗牌,给困坐在家中的理想主义者带来改变命运的机会。不过,随着网页打开得越来越多,他的神色也越来越黯淡,虽然他已有充分的心理准备。各大职业俱乐部的备战工作从《战纪》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他们只不过趁着热度再次招揽一波目光,真正招收的选手有限,而且每一则广告仿佛复制黏贴一般,都用醒目且统一的红字标出了年龄要求——
“未获得电子竞技职业证书者,年龄不得超过25岁;已获得电子竞技职业证书者,年龄不得超过30岁;获得特别荣誉的老选手,年龄可酌情放宽标准。”
在刚刚过半的二十一世纪,无论做什么都需要一张证书。他有公民身份证、机动车驾驶证、英语等级证、硕士毕业证、硕士学位证,唯独没有电子竞技职业证。他笑了笑,手势一晃,将所有网页一通扔向了垃圾箱,随即朝后仰倒在座位上。
游戏是门青春饭。有志于这一行而又到了二十五岁连职业证书都考不上的,俱乐部有足够多的理由去忽略。他翻阅着数以百计的招聘贴,也有相当一部分对年龄不做要求,然而全都是公会人员、教练、陪练或者分析师,尽管有的收入不菲,却都非他所愿。各行各业的人总有些自己向往的东西,水手向往着海洋,球员向往着上场,他也一样,只想回到自己的舞台。
灯光有气无力。他起来伸了个懒腰,想起那份已经有些凉了的饺子。蘸着醋吃,空气中很快弥漫着淡淡的酸味。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喂,谈云,你看到新闻了没?《洪炉》大后天公测!赶紧上网,现在全世界都在招人!你的机会来了!”
只要一听见这个销魂中略带一丝猥琐,猥琐中略带一丝性感的声音,他便知道打电话来的是老友李宽。
“看到了,对年龄有要求。”
电话那头愣了一下,又说:“行业规矩一般不是可以到三十岁吗?我不久前还听到有个二十九岁零三百六十四天的去试训了啊,卡得一手极限操作!”
“有证的三十,没证的二十五。”
“你有证啊!”
“吊销等于没有,你忘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过了半晌,李宽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要灰心,多找找,或者直接打电话过去问问,大不了不要那么老实,先隐瞒年龄嘛!只不过是筛一下简历而已,又没规定多少岁才能上场!你只要能去试训,绝对是没有问题的。这玩意就好比应聘足球俱乐部,简历都是虚的,你上去踢两脚他们就一清二楚。”
“好,我再找找看,先挂了。”
这一找就是接近一个月。
眼看着《洪炉》开服的时间即将到来,谈云发出去的邮件犹如石沉大海,杳无回音,打过去的电话也被人礼貌地适时挂断。
重返赛场的希望越来越渺茫,直到一个叫“棠溪”的俱乐部给他回了一封信——
“感谢您对棠溪俱乐部的关注。棠溪将在8月31日上午8点开始第二批面试,截止至下午6点。报名人数较多,请您调整好时间前来。”
所以,谈云坐上了这辆火车,开始了他人生中的第二次试训。他带着几件换洗的衣服,从郊区坐空轨列车到达火车站,吃了一碗泡面充饥。经过一夜辗转难眠过后,第二天早上七点五十,他骑着共享单车如期出现在一个小区门口。
“这是新的一天,我已经和过去告别。”
谈云廓清了脑海中的杂绪,走进这个相当高档的小区。小区名叫“青鹿镇”,在开元市的富人区,是他从不曾来过的地方。
“这里?”
邮件里的地址写着三排十三号,谈云记得滚瓜烂熟,然而此时门前空无一人。要不是门口挂了个写着“棠溪”的花灯,谈云还真不敢相信眼前的别墅便是所谓的俱乐部。他所认识的俱乐部,应该有一应俱全的电竞楼、训练场、健身馆、食堂、宿舍以及奖杯陈列馆。
谈云犹豫了一下,按下门铃。
没多久,别墅的正门打开了,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小哥露出了半个身子,长长的刘海搭在眼镜框上,颇有几分文艺气息。
“是试训的吗?欢迎欢迎,来得挺早,进来吧。”
眼镜小哥领着谈云进楼。
走进别墅的正门,一股豪奢气息扑面而来。一楼是一间挑高的厅堂,会客用的木制沙发上此刻并没有其他的等待者。
小哥示意谈云随他上楼。
“呼——”
谈云沿旋转楼梯走上二楼,长舒了一口气。他终于看到了他熟悉的东西——二楼沿着大落地窗摆着一排主机和一个宽大的控制台。这说明他没有来错地方。
控制台当中坐着一位年轻女子,穿着黑色的西装,黑色长发笔直地垂到腰际,闪烁着柔亮的光泽。
落地窗外,阳光明媚。
她背对着谈云,正撑着下巴看着屏幕,发丝的间隙里露出笔挺的白色衣领和粉嫩的脖子。谈云第一时间将她认做了俱乐部的女经理,朝她说:“您好,我是来试训的。”
她听到有人来了,转过身来。
“嗯?”
谈云心下微微吃了一惊。这女子……不,应该说女孩才对,穿得非常正式——黑西装、白衬衣,搭配着黑色细跟高跟鞋,却显得有些许青涩稚气,像是雨檐下的一株刚刚抽芽的墨兰。
当然,这是因为谈云已经不再如此了,所以看别人的时候多少会带上一些滤镜,正如他时常对着镜子感慨青春如白驹过隙一样。
这个女孩指了指旁边的机器,然后拿起了桌子上的一叠资料,翻到了谈云那一页。
“找台主机,连一下半梦系统。半梦会连吧?”
“会的。”
“那就开始吧。”
半梦系统是云端网游通用的虚拟世界引擎系统,它的原始系统主要是用来模拟和测试玩家在全虚拟世界中所能达到的极限水平的,用途多种多样,既可以用来训练,也可以用来测试一个选手的竞技天赋。
谈云找了台没有人的主机,戴上了游戏眼镜,躺在专为进入全虚拟世界而设计的主机座椅上。
他对半梦系统再熟悉不过,很快,现实中的他进入了半睡眠状态,他的意识经过神经元桥接和云技术进入了半梦系统初始虚拟世界“半梦场”。
再次睁开眼时,他并没有连入测试程序,而是站在一座空旷而简陋的竞技场上。这意味着这次试训要靠手底功夫见真招。
在这个世界中等着他的人竟然是那个颇为文艺的眼镜小哥。
“平衡竞技场?”谈云问道。
“没错!丑话说在前头,我们棠溪还剩下最后一个学徒名额,到目前为止,你需要跟其他七个人竞争。他们都已经和我打过了。所以,你看着办吧!”
平衡竞技场,意味着在这个半梦场中所有人的属性被调成一致,力量、敏捷、智力、体质、意志、洞察等6维基本数据和听力、视力等108项扩展数据没有任何区别。谈云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但他还没见过哪家俱乐部的试训系统是这么招新的,既不测试原始数据,也不看历史战绩。就连他填写的网申简历,都用的是招聘秘书的模板,让谈云还花了好长时间写了八百字既不自吹自擂又不妄自菲薄的自我陈述。
但是不得不说,他很喜欢这平衡竞技场。他舒展了一下筋骨——进入新环境需要适应自己被修正过的各项身体属性。
眼镜小哥摘下眼镜放到一边,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地朝他走来。
“请!”
谈云活动完毕,目凝一线,前手问,后手护,等着眼镜小哥的出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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