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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德帝被程礼的这句话咽得险些一口气没顺上来。
他就知道程礼今日专程来太极殿求见他准没好事。
而坐在他对面的程礼，只是安静地等着崇德帝的答复。
可等了半天也不见崇德帝吭声，他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只见崇德帝拧着眉，自顾自地落了一子。
程礼只觉得此刻待在这太极殿跟皇帝下棋属实有些煎熬。
如果可以，他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
良久，程礼斟酌再三，最终先开口道:“还望陛下能准许程的请辞。”
崇德帝闻言冷笑一声:“朕若是不应呢？”
程礼轻轻抿了抿唇，没有开口:“陛下是天子，陛下说什么，臣便做什么。”
崇德帝端起桌上的茶杯，掀开茶盖轻呷了几口。
他摇头轻“啧”了声:“话倒是说的好听，若真的如你所说，朕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当年北黎鼎鼎有名的程家探花郎放着大好仕途不要，非要去做个走街串巷的郎中？”
“当年朕劝你的话你可听过一句？”
“若真的如你所说，朕昨日才颁了让你官复原职的圣旨，你今早就找朕请辞？”
“程爱卿还真的是口舌如簧，漂亮话一说一大堆。”崇德帝怒极反笑。
程礼只是紧抿薄唇，没有反驳，亦没有说多余的话。
他今日来只是向皇帝请辞的，不是来这里向他解释十几年前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的。
至于三年前的事情，他更不想再提起。
崇德帝被程礼的缄口无言气的火冒三丈，偏偏对面坐着的人面色平静的可怕。
接下来，室内又是一阵诡异的静谧。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只是安静地对弈。
淡淡的龙涎香从临窗的香炉里萦绕腾升出丝丝缕缕的白烟。
崇德帝看着这盘古怪中带着诡异的棋局，心绪杂乱。
年少时他没少和程礼下棋，他们的输赢大多都是五五开。
他的棋局狠绝，总喜欢布局诱敌深入，再一击致命，偏偏程礼的棋路是温水煮青蛙的招式。
可今日程礼每次落子都是横冲直撞，一时之间倒让他有些无措。
一局毕，程礼起身向崇德帝拱手行礼道:“陛下，臣棋艺不精，恐扰了陛下的雅兴，臣先告退。”
说完便准备转身朝殿外走。
崇德帝见状，板着脸厉声道:“站住。”
见程礼停下脚步，他的语气又软了些许:“你今日若是能赢了朕，朕便准了你的请辞。”
程礼站在原地愣了一瞬，待回过神来，他转身重新坐回了榻上。
崇德帝看着折回的程礼，便明白他今日是笃定要请辞。
他心中无奈，摇头叹了口气。
——
直到傍晚，程礼才从皇宫出来。
他转身看着面前这座奢华且巍峨的高大皇宫，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松快。
待回到家的时候，女儿女婿已经在前厅等他用晚膳了。
饭桌上，程喜漫瞥见程礼脸色不大好，以为他今日去找陛下请辞，陛下没有同意。
她给程礼夹了一筷子菜，而后轻声问道:“爹爹，陛下怎么说？”
程喜漫握着筷子的手一顿。
他轻舒了一口气:“他准了。”
话音甫落，程喜漫和祝清吾彼此对视一眼，两人眼眸里皆有些诧异。
程礼自然看到了女儿女婿的神情动作，于是继续道:“漫漫，我想带着你阿娘的牌位回通州老家暂住一段时间。”
程喜漫闻言身子一僵，她眼眸里闪过各种不解的神色:“爹爹怎么突然想回老家了？”
程礼长叹了口气:“好些年没回去了，就只是暂住一段时间。”
“又不是在通州定家。”程礼放下筷子，又道，“只是想出去透透气。”
“我活了大半辈子，一直像只困兽般被拘在京都，如今好不容易辞官了，就想着能出去多看看北黎的大好河山。”
程礼的这番话让程喜漫和祝清吾一时之间没办法反驳。
这十几年间，程家连带着程礼大起大落。
如今好不容易熬到女儿程喜漫回来了，程礼却想回通州老家。
程喜漫知道自己爹爹的脾气，下定决心要做的事，莫说是劝了，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程喜漫想了想，便没再阻拦。
她心想，也罢，爹爹大半辈子经历了诸多事，尤其是三年前被冤入大牢......
他对阿娘的爱意是不容亵渎的，偏偏后宫前朝的人为了扳倒小姨和表哥，竟使出了那般下作的手段。
最令人不可置信的是，陛下竟真的信了武安侯还有何贵妃等人的话。
爹爹和小姨之间更是清清白白。
陛下这么做，是将小姨和爹爹置于何地啊？
还有当年信国公和长公主的事情，这桩桩件件，可都是陛下下旨才酿成的灾祸。
如今小姨对陛下心灰意冷，爹爹也不再留恋于朝堂。
或许爹爹当年坚决不以探花郎的身份入仕是对的。
如今的天子，曾经和爹爹有竹马之交的陛下，将事情做的太绝。
——
翌日，祝清吾带着程喜漫去了问月路的新宅子里。
马车里，祝清吾帮程喜漫拢了拢绯色斗篷，温声道:“等过去看了之后，你告诉我家里该添置什么，到时候我派人去采买。”
“或者哪处需要重改，到时候让工匠们重新修葺一遍，可好？”祝清吾垂眸看着她扑闪灵动的长睫。
程喜漫点点头:“好。”
祝清吾将她白皙的手握住，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温声道:“等逛完新宅子，我们便在街上逛逛。”
程喜漫咬了咬唇，抬眸看他，软着声音道:“夫君可要想好了，我若是逛街的话，没有大半天时间是不够的。”
“到时候某人累的走不动了，可不要嚷嚷着要回家。”程喜漫靠在祝清吾怀里，哼哼唧唧地绞着帕子。
祝清吾笑了笑，他道:“不会。”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也不能逛得太久，会腿疼。”
程喜漫则不以为然，她反驳道:“我若是逛累了，你就背着我。”
“这样我就不会腿疼了。”程喜漫笑嘻嘻地朝祝清吾看去，见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恨不得下一刻就将她生吞入腹。
她咽了咽口水，伸出葱白的手指帮祝清吾舒展长眉:“祝清吾，这是在马车上，你正经点。”
祝清吾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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