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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把那天你对我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许晋安到底是个读书人，脑回路总是单纯一些，听到旧事重提，也无心隐瞒。
便老老实实把他如何得到的秦桧指使，要他去做什么，如何被捉拿……事无巨细说了一遍。
“战……，我知道自己错了，念在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求您饶我一命！”
说完，他沿着炕边，身体往下一滑，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岳飞沉默时，沉鸷的脸色本就教人看不出悲喜，听完许晋安的话后，更是让人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
回营帐的路上，他步速很快，岳云那大长腿都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父子俩刚进屋，浑身泥泞的斥候就在门外高声喊“报”。
“进来！”
“禀报岳公！牛皋将军已经率部逼近汴京！”
如果是平日里，听到这个消息岳飞会大喊一声“好！”
只是此时听到这个消息，岳飞却鲜有的沉默。
“知道了，你下去吧。”
“喏！”
斥候出了营帐。
岳飞坐在帅椅上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腿。
“爹，别再犹豫了。”
岳云知道自己父亲在想什么，汴京如今近在眼前，拿下汴京的意义有多大，他比自己更清楚。
身为一个统帅，必然无法像冲锋陷阵的先锋将军或者盖世猛将那般快意恩仇，逢敌亮剑。
忠君报国已经不仅仅是字面上的含义，也包含着人情世故的利益驱使。
所有人都可以很单纯，但是岳飞不能。
旋即想到，他当初向左军下令时，一定是做了两手准备的。
如果朱仙镇之战还未结束，牛皋便可率领左军支援张宪和王贵。
若战斗已经结束，那么这一路长途跋涉的军队，应该先行调整，再继续追击完颜宗弼。
然而，此时追踪金兵的斥候还迟迟未见传回消息，想必完颜宗弼还在南岸，期待老天给他一些转机。
可惜了，他等待的“转机”永远都不会出现了！
岳飞回到桌前，把铺展开来的地图往桌子中间拖了拖，“你过来！”
岳云走上前，低头看去，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小点点，一条条箭头，像插入金兵中的利剑，看得人热血澎湃。
那是岳家军十二军此时的驻地以及现有兵马数量。
还有这一次北伐的行进路线！
从地图上看，整个河南，此时已经几乎全部在岳家军的掌控之下了。
汴京以北之地，打着“问号”，那是老爹的下一个目标！
此时的岳家军像一只张开的口袋，又像是一只巨大的勺子，完颜宗弼如果不及时逃掉，被擒获只是时间问题。
“老爹，有这么完美的部署，咱们还等什么！”
岳云攥拳锤击着汴京之地，神情异常激动。
反正牛皋的左军已经兵临城下，攻下汴京易如反掌。
岳云担心的是，金兵的斥候或者军中的细作，一旦传出岳家军的消息，被那完颜宗弼获知。
只怕完颜宗弼会绝地反扑，让牛皋的大军就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这样一来，岳家军就会真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一鼓作气，现有人马集结，直逼汴京，然后往北推进，不是更加明智？
“我知道……”
岳飞当然明白。
“爹，我常看书中说，大义与小义，大忠与小忠，不知爹爹可知此大小有何区别。”
“你倒是说说看。”
岳飞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儿子，他没有想到岳云居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皇家之义与百姓之义，那个是大义，庙堂之忠与家国之忠，那个是大忠，我想父亲心中肯定是有答案的。”
岳云看着岳飞，却见他面露惆怅挣扎之色。
显然是他的内心也在做着挣扎。
必须要一鼓作气说服自己的父亲，岳云决定再添一把火候。
“且不说大义，如果我们坐等援军，就会把牛伯伯置于险境，这也是不义之举。”
“臭小子，难道我不懂这些道理吗？还要你来教？”
“爹，难道我说的不对？”
岳云哪里不知道自己说出的这番话会把岳飞刺激成什么样。
可他就故意这么说，不然再耽误下去，夜长梦多啊！
那十二道矫召就像是十二颗不定时炸弹，岳云焉能不急！
如今他满脑子里，都是过河过河！
只要过了河，打掉完颜宗弼的主力，他才有把握在朝堂上扳回一局。
此时的岳飞也没有心情开玩笑，他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
不知道是在想秦桧那个吃里扒外的大奸臣，还是在为兵力被分散在各处忧心。
“爹，完颜宗弼的主力既然已经撤退，那我们新拿下来的城池，就算不派重兵防守，也无妨！”
“他如今已经是自顾不暇，绝对分不出兵力杀个回马枪的，爹，您相信孩儿，您还是尽快集结兵马，咱北上吧！”
“皇命在手，咱出兵有名，还怕什么！”
他点了点地图上，所有箭头指向的北方！
心中因为“皇命”俩字，七上八下。
没有得到回应，岳云弯腰瞧了瞧老爹，慷慨激昂地说道：
“至于秦桧那个生不出孩子的王八蛋，我们干掉完颜宗弼，回头再干他！这一根绳上的蚂蚱，一个都别想逃！”
感谢历史课本和史实资料，如果这次能成，我回去后把你们统统买回来供着，你们都是大功臣！
岳飞听到这里，蓦地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我说秦桧没亲儿子……”
岳云刚才说了一堆，被冷不丁一问，完全不晓得是哪句终于勾起了老爹的兴趣。
“不是这句，后面你说什么？”
“一根绳上的蚂蚱？”岳云试探回答。
岳飞蹙眉，“上一句，何意？”
哪怕面对朝廷道道诏书，岳飞都没有感到头皮发麻。
可是自己儿子这一番话差点没像晴天一个霹雳把他劈焦了。
岳云可不这么想，他暗自沉吟，难道这个时候的岳飞，跟大多数人一样，还不相信秦桧这个王八蛋是金国的细作？
“爹，您还不相信秦桧是金国的细作？”
岳云舔了舔唇，“他拖家带口在金国三年，带着金银财宝跑回来，还谎称自己偷了条船逃回来的……”
“应祥！”
岳飞啪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大白瓷碗往上一跳。
咋，我这说错啥了？
岳云一脸懵逼地望着老爹即将爆发“雷霆之怒”的帅脸！
“干掉朝廷命官这种话，也是你能说的？”
岳飞瞅着自己浓眉大眼颇为英俊的儿子，忍不住歪着头瞅了瞅他的后脑勺。
这也没反骨啊，怎么能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哎呀，还当是啥事惹老爹上火，搁这儿呢！
可是历史明明白白告诉他，对于大奸臣，只有早点除掉才是对时代最好的致敬！
“此话，切莫再提起！”
岳云眨着无辜的眼睛，望着他，点了点头。
……
好在，岳飞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捏着下巴沉吟道：
“两千背嵬军给你，先与左军会合！记住，切莫自己去追完颜宗弼！”
可是，他就是这么想的。
心中所想刚成形，就被老爹戳穿，岳云露出尴尬但不失礼貌的笑容，点了点头。
其实，他才不想知道牛皋在哪儿。
完颜宗弼如今就是“惊弓之鸟”，只要有背嵬军前去震慑，就算抓不住他，也一定能把他赶进包围圈中的！
按照岳云本来的记忆，在黄河北岸扯起义军大旗的梁兴，已向岳飞报告过，自己麾下的人马已达四十万之多。
能够在“金统区”集结起这么一支庞大的军马，是多么不易的事情！
一举灭掉金兵，这是最好的时机！
“老老实实跟住左军，把牛伯伯护好，把背嵬军给我一个不落地带回来！”
岳飞继续叮嘱。
“儿子领命！”
即使不问，岳云也知道老爹这么安排的原因。
不管是生擒完颜宗弼，还是把完颜宗弼赶过河，这都是足以被载入史册的一件大功勋。
但是这样的功劳，一定不能挂在自己儿子的名下。
原来的岳云虽然性格沉闷，但继承了岳飞稳健勇猛的优良传统，在战前毫不退缩，立功无数，若论军功，岳云不比任何一支军队的统制将官差。
可是，论人情世故，岳飞显然要看的更加长远。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岳飞此举，绝不是为打压自己的儿子，而是避免他被人猜疑和嫉恨。
以前的岳云或许会愤懑，但是此时的岳云降维而来，对老爹的良苦用心再清楚不过了。
“我知道了，爹，有错我扛着，有军功便是牛伯伯的！”
岳云半个身子趴在地图上，说话时仰起脸来，一脸率真地望着岳飞，说完便露出一口白牙。
岳飞虽然已经接受儿子的变化，但见他如此坦诚，心中便有一丝丝心疼，“不委屈？”
“这有何委屈！”岳云挺直身板，潇洒俊朗，“我说过，我是老爹的一杆枪，您指哪儿，我打哪儿！”
“油嘴滑舌！”岳飞笑骂道。
“那我去了！”
岳云刚转身走出营帐，只听老爹大声喊道：
“来人！擂鼓聚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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