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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仇敌 > 第49章 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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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萧静姝放在他下巴上的手微顿。

    半晌,她神色淡漠,松开手来。

    “韩元。”

    她声音冷漠:“你是何意?”

    是啊,他是何意。

    韩兆低头,敛下眉眼。

    她原本就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杀伐果断,运筹帷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过是她手中棋子。他如此,韩府亦如此,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她亦不仁——

    韩兆喉中有腥甜涌过。

    那潮水,渐自平息。他生生咽下喉中血气,眸中一片死寂。

    “……韩元。”

    萧静姝忽然出声。

    韩兆低头应是。

    萧静姝望着他:“你同金吾卫,有过何干系?”

    韩兆骤然抬头。

    萧静姝意义不明,笑了一声。

    “你不是僭越之人。”

    她轻声道:“你向来忍耐,方才竟情难自禁,问孤这样一句话,韩元……孤一直不明白,你为何要进宫,忠心于孤。你先前说,是因着你为天阉,为求富贵,而现下看来……”

    她眯了眯眼:“此事,莫非与金吾卫有关?”

    她的身边,留不得毒蛇。

    她先前虽已信任了他,但现下这话,却让她重新有了别的心思。

    大敌当前,不能有误。若是韩兆有二心……

    萧静姝心头微微沉下。

    韩兆抿唇,半晌,磕下个头。

    “……禀圣人,臣,确与金吾卫,曾有嫌隙。”

    “哦?”

    “……臣父母过世后,臣不善生计,曾潦倒过一阵。彼时,臣被长安一善人施粥,因此才活了下来。那人名唤贾昼,最是心善,长安坊间都盛传他的美名。后来,有一日,臣听说,贾善人一时不察,冒犯了一位皇亲国戚,竟被金吾卫闯入家中,屠尽满门……臣痛心不已,因此,才有此问。”

    话才说完,他顿了顿,又道:“然此事是数年以前,那时,还是先帝在位,金吾卫长史亦另有其人。如今圣人登基,金吾卫中,也当是都换过许多人了。”

    他话语低沉。

    这番话没有破绽。他在山上时,虽然自己不常下山,但师兄却经常在山下风流,回来时,便常常会同他说许多见闻。那贾昼常常施粥救济穷人,又被金吾卫屠了满门的事,便是师兄同他说过的。他那时年岁尚幼,听了师兄的话后,曾连续做了好几夜的噩梦。

    只可笑,那时他还在恐惧着旁人的灾祸,但却不知,有一日,他的地狱,也会来临。

    韩兆敛下眉眼。

    萧静姝端详着他。

    那目光探寻。半晌,萧静姝开口:“傅行。”

    傅行自殿外而入。

    她道:“长安城中曾有一名叫贾昼之人,你派人去,将他的信息搜集过来,禀报于孤。”

    “是。”

    傅行应声。

    不过是一市井之人的消息,出宫打探,要不了多长时间。

    傅行出去,吩咐手下金吾卫办事,而后回到寝殿。

    韩兆还跪在萧静姝身边。

    他知道,此事不解,萧静姝无法信他。她敏锐至此,只有消息真的传回来,他才能从这寝殿之中,走出去。

    如今大敌当前,一刻也耽误不得。

    萧静姝提起朱笔,在一张空白宣纸上,写下数行字,交给傅行。

    傅行接过,匆匆看过,愕然抬头。

    萧静姝微颔首:“便如此做。陈王如今掘了那墓,必然会将心思用在防备和召集同伙上,不会注意皇陵动向。”

    “……是。”

    傅行低头应下。

    萧静姝快速思量着:“陈王要逼宫,必然要兵力。因着藩王进长安之事,这几日,长安城都已封锁,外面的兵力是进不来的。因此,他必然会用灵柩等物,说服其余藩王等人,借他们的兵,行自己的事。至于好处,更不用说,众藩王原本就是被孤逼得不得不交出账本。只要陈王答应,不理会土地兼并之事……”

    萧静姝冷笑一声:“那,便是对诸位藩王而言,最大的好处了。”

    殿内一时沉默。

    傅行跪下来。

    他声音沉稳:“臣誓死护卫圣人安危。”

    萧静姝点了点头。

    她手指敲着案几,算计着:“你派个可信的人,去慈寿宫问问太妃,看她除了灵柩之事,还有什么事隐瞒于孤,包括……那人不为人知的特征,也都让太妃一一告知。如今大敌当前,稍有不慎,便是一损俱损,太妃知道利害,不会再推诿。另,你去叫齐国公进宫,借口,就说是关于昨夜齐贵妃落水之事,要同他言语。若是陈王真能说动其余藩王,让他们把侍卫都带进宫中逼宫,那光有金吾卫,或许就不够了。孤还需要齐国公等臣子,他们养的那些死士等人,同金吾卫一起,才能稳操胜算。正好,齐国公昨夜中秋宫宴,才因着账本之事得罪了那样多藩王,若是陈王上位,为着讨好众位藩王,必然会对齐国公不利,齐安林如今就算不愿,也只能同孤站在一处。他没得选,如此,倒也不怕他不尽心了。”

    “是。”

    傅行低头。

    他沉稳应声。而恰在这时,有人在外通传。

    萧静姝点了点头。一个金吾卫走进来。他跪在地上,双手奉上一卷纸。萧静姝眼神幽深。傅行上前,将那纸张拿过,摊在她身前案几之上。

    那张纸上,详细记录了长安城中搜集到的贾昼有关的信息。

    其中部分细节,同韩兆先前所说,并无二致。

    萧静姝转头,意义不明看了一眼韩兆。韩兆低头沉默,一言未发。

    萧静姝嗤笑一声,将纸卷丢下去。

    “看看吧。”

    她平静说着。

    韩兆抿唇,躬身捡起。纸卷之上,以小楷细密写着许多。

    “……贾昼,长安人氏,素乐善好施,坊间有贤名……”

    “其世代从商,因大良律例,从商之人,三代以内,不得为官。贾昼欲攀权贵,遂派人欺辱时大理寺少卿庶女,而后挺身而出,假意救之,妄以如此方式,得攀大理寺少卿之亲……”

    “后败露,大理寺前去缉拿,贾昼负隅顽抗,其私养死士之多,官兵一时竟不能挡。先帝闻之,大怒,派金吾卫入贾府,屠尽贾昼满门……”

    “三日之内,贾府门口血气不散,时有秃鹫盘旋其上,后此处渐至荒凉,无人居住。”

    那上面,字字句句,都是贾昼生平罪行。

    韩兆沉默不语。

    萧静姝看他一眼:“如何,如今还以为,金吾卫所除的,竟是你的恩人吗?”

    “……臣愚钝。”

    韩兆慢慢俯下身来。

    那一卷纸铺在地上,散落在他脚边。

    他的声音死寂。

    “臣一叶障目,是臣之过。”

    萧静姝未再看他。

    她对傅行微微摆了摆手。傅行起身告退,同那金吾卫一起,出了寝殿门。

    萧静姝亦站起身来。

    三日之内,陈王便要动作。

    而今,她知晓陈王的打算,便要布好局,等他进来。

    方才她坐在此处,便想到许多。而如今,她还要去议事殿,等着齐安林过来。

    齐安林和众位大臣的死士,亦是此事关键。

    她需安抚齐安林,再以利诱之,让他听从。

    眉间有些许疼痛。

    是许久未曾休息带来的疲倦。

    她弯腰,拿起案几上茶盏,将剩余浓茶一饮而尽。

    茶汤冰冷。她的精神,却强自好了些许。

    她跨步走出去。

    跨下摆放着案几的台阶。

    忽然,她微微偏过头。

    余光里,韩兆的身子还伏在地上,未曾动作。

    “韩元。”

    她突然开口:“当时诛杀贾昼的金吾卫,同如今的金吾卫,不是一批人,但其实,亦是一批人。”

    “……”

    韩兆未曾开口。

    萧静姝兀自一笑,她抬头,望一眼养心阁寝殿空旷极高的穹顶。

    过去,多少帝王曾在此生活起居,曾在她刚刚坐过的位置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而这皇宫之中,各色龃龉,又岂是这一朝、这一代,才开始有?

    皇宫之内,太和殿之中,养心阁之内……

    来来回回,不是同一拨人,却都是在做着同样算计人心,算计生死的事。

    而如今,她所有的疲惫,大约过往的许多帝王,也曾有过吧。

    便如哥哥,是否也曾在此,眉间锐痛,不得好眠呢?

    只是,那些时候,终究都过去了。

    她如今坐在这里,往后,直到她心甘情愿地退位或兵败死去——

    也都还会是她,而不是陈王,或是任何一个别人,坐在这里。

    萧静姝离开养心阁寝殿。

    寝殿之中,空荡荡,只有韩兆一人。

    他仍旧跪伏在地上,过了许久,他挪动一下发麻的双腿。

    他慢慢站起身来。

    那卷纸卷,散落在地上,他将它捡起。

    是是非非,世人恩怨,孰是孰非。

    他心中一片死寂。

    而便在此时,有人推开寝殿门,唤他:“韩公公,原来您在这里!傅大人要臣叫您,有一事,还需韩公公亲为……”

    “……好。”

    韩兆低低出声。

    他将那纸卷放在萧静姝案几之上,而后转身,朝那人走去。他同那人到了养心阁一个偏僻下房之中,那里,傅行一身夜行衣,正站在一屏风之前,等着他。

    “韩公公。”

    傅行见他,微微点了点头:“我承圣人旨意,需要办些事情。而有些事,则需公公帮助。”

    他说完话,微微偏过身来。

    屏风后,一个陌生的男人穿着死囚衣服,正站在那里。而他面前小床之上,躺着的,是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女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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