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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仇敌 > 第170章 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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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声音低沉从容。

    少年登时涨红了脸。

    “韩将军!”

    他手上长鞭哗一下忽得甩了出来。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早就看眼前这位韩将军不顺眼了,只是楼麟一直护着对方,对对方很是看重尊敬。但眼下,他好歹也是阿部族曾经的王子,怎么却能被他这样讽刺笑话?

    少年脸上怒意腾腾。

    那股怒火,更让他姣好的容貌有了鲜妍动人的色彩。

    他扬起鞭子,眼见着一鞭就要对着中年男人抽上去。一只手,忽然握住他的手腕。

    楼麟脸色苍白。

    他望着少年,微微蹙眉:“阿单狐,不要闹。”

    “……”

    楼麟握着阿单狐的手没有留力。

    少年纤弱细嫩的手腕上,很快便有了几道红痕。阿单狐望着自己手腕,心中委屈越来越多,他眼中泪盈于睫,眼见着,就要掉下来。

    “阿单狐。”

    楼麟疲倦闭了闭眼。

    他低声道:“大将军的计谋,是没有错的。只是不知为何,大良那边会突然出奇招,夺下了幽州。正是因为大良狡诈,我们才更需要大将军的智谋。刚才我受鞭刑,也是我自愿的。三十鞭下来,即使是我,都要休养几天才能恢复,更何况外面那些兵士?马上就要再有大战,如果真的伤了他们,那等大良打过来,我们才是真的,只能任人宰割。”

    他的声音低哑着,带着受伤后的疲惫。

    楼麟费力借着阿单狐的力,坐到了上首的位置上。

    坐下后,他松了口气。身上的伤口,还在不时往外渗着血。楼麟道:“阿单狐。”

    “王……”

    “给大将军道个歉吧。”

    “……”

    阿单狐不语。

    中年男子和其余人亦都在下首一一坐好,无人出声。

    桑延见状,冷哼了一声,用无人听到的声音咕哝了一句:“狗咬狗。”

    桑隼就在他身边,加之耳尖,听到这话,皱眉看他一眼。

    桑延撇了撇嘴,不敢再说。阿单狐脸上还挂着生气的红晕,楼麟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低声道:“听话,不要让我为难。”

    “王……”

    “还是说……”

    楼麟低低笑了一声。

    他拉了一把阿单狐的手。

    阿单狐短促惊叫一声,险些倒在楼麟怀中。

    楼麟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道:“还是说……是我受了伤,今夜不能满足你,所以,你才会生大将军的气?”

    “王!”

    红霞腾地一下从阿单狐脸上冒出。

    他眼中全是水雾,似怒非怒,瞪了楼麟一眼。

    楼麟但笑不语。阿单狐不情不愿,却到底扭捏了两下,低声道:“……大将军,抱歉,是我鲁莽了。”

    “无事。”

    中年男人面色如常。

    他端起手上一盏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那隐在面具之下的上半张脸眉眼低垂,目光平静而从容。

    另一个也带着面具的年轻男人坐在他身侧。

    两人都未再开口。

    楼麟见众人都已落座,微微笑了笑:“既如此,那宴席,便开始吧。”

    按照西夷的规矩,每次大战之后,不论是输是赢,都要以三牲祭祀鹰神,而后由王、主将,还有这场战役中的有功之人,将三牲祭品身上最好的肉,分而食之。

    而剩下的祭品,则会在楼麟等人用过之后,分给其余兵士。

    方才,在鞭刑之前,楼麟等人便已举办完祭祀之事。

    现在,一切结束,恰好也到正午,便当分食祭品,以飨兵士。

    韩兆等人被人从外面叫进来,分坐在中堂末尾的位置上。

    并州王府,极尽奢华。单是中堂内的豪奢,竟和长安大殿,也无太大区别。

    韩兆坐在末端,眼前是乌压压一片人。众兵士都兴奋至极,抱着三牲白肉大吃大嚼,满脸红光,昔日并州王府内的侍女们,有许多还未身死的,而今一个个都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将更多饭食端了上来。

    此时已近初春。

    但今岁天寒。外面冷风瑟瑟,直入骨髓。

    那些侍女,却都一个个只穿着轻薄如纱的衣裙,莫说抵挡寒风,就连曼妙曲线,也几乎遮盖不住。

    有些兵士喝得多了,竟一把抓住给他布菜的侍女,将人搂进怀中,便开始肆意揉捏。

    那些侍女猝不及防,却一个个都不敢出声,只紧咬着嘴唇,泪眼盈盈,被迫承受着屈辱。

    看情形,这些侍女被羞辱,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但为了活下来,她们不得不如此。

    韩兆压住心头怒意。

    他不能起来。

    不能反抗。不能出声。

    他只能像一个普通的西夷兵士般,吃着酒肉,熟视无睹,对眼前大良女子经受的一切,麻木不仁。

    上首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韩兆抬眼望去。

    竟是一个侍女被阿单狐一鞭子抽下去,倒在中堂地上。

    酒菜和托盘在她身旁散落一地。侍女捂着胸口的鞭痕,她本就轻薄的衣衫被这一鞭子打破,几乎无法避体。

    下首,无数男人淫邪的目光朝着侍女望去。侍女面上红白一片,阿单狐一张艳丽的脸上尽是骄矜之色。他将鞭子一截一截缠绕在自己胳膊上,冷笑着说:“大良女人就是下贱!穿成这样就算了,上酒菜时,竟然还故意低头,是想要露出胸口,勾引我王?还说大良人最懂礼节,真是虚伪!还藩王侍女,我看,比以前阿部族最脏的妓子都不如!”

    他话语讽刺,字字诛心。

    那些被兵士搂在怀中的侍女面色苍白,俱是低下头来,不敢出声。

    倒地侍女面上更无血色。阿单狐还在骂着,侍女突然悲泣一声,站起身来,快速朝中堂柱子上撞去!

    韩兆还未来得及起身。

    一抹血色,已经在鎏金柱子上晕染开来。

    侍女倒在地上。韩兆呼吸急促,他的手还举在空中,那是一种狼狈的姿势。周围有人奇怪看着他:“?胗拢?阍诟墒裁矗俊

    “……没什么。”

    韩兆看着有人上前来,将侍女尸身拖走。

    他慢慢地,坐回到自己位置中。

    身上的血液在翻涌。

    但他敛住眉眼,看上去无悲无喜,便如仍是那个寡言寻常的西夷之人。

    他端起一盏酒水,灌入自己喉中。

    他说:“只是口渴了,想要人再多拿些酒水来。”

    酒酣耳热。

    有许多侍女都被西夷兵士拉入怀中,侍奉酒菜之人,渐不够用。

    桑隼出去,又唤了些人进来。那些侍女们大约是因来得匆忙,穿得也寻常些,并没有先前那么轻薄。

    韩兆饮着酒。

    除却方才心情激荡之下,饮下一口之外,其余酒液,他都是看似喝下,却只微微沾唇。

    这些酒菜,自是无毒的。

    但他眼下有易容,更何况,萧静姝还在并州王府之内,眼下看似平静,却实则步步危机。

    他不能醉,更不敢醉。

    他目光留意着四周。

    便在此时,一盘炙牛被人端到他案几之上。

    他神色未动。但与此时,一股极淡的,熟悉的香气,在一片酒肉喧嚣之中,涌入他鼻尖。

    韩兆心头一跳。

    他抬眼。便看见正在他身侧,低头给他布菜之人,竟然,正是萧静姝。

    萧静姝并未出声。

    她只抬头望他一眼,而后不着痕迹往边上看了看。

    边上是另一个西夷兵士。

    他喝醉了。正抓着一个新来的侍女胡闹。

    韩兆心领神会。

    他立时伸手。萧静姝装作模样顺从,倒入他怀中。

    他笼着她。

    将她安放在自己怀抱之内。

    萧静姝低声道:“是桑隼让我过来的。”

    西夷攻下并州之后,逃走或身死的女人不计其数。

    便是并州王府内,可用的侍女,其实也不算多。

    是以,人手不足,看到女人便抓来充数,是常有之事。萧静姝虽在房内,但看守之人知晓她是女子,桑隼那边,自然瞒不过去。

    韩兆微微点头。

    他侧过半边身子,将萧静姝挡在他身后些许。众人喧哗,无人注意到他,而便在这时,上首阿单狐似是喝了些酒,有些摇晃地站起身来。

    “谁是?胗拢俊

    他的声音不大,很快淹没在一阵喧嚣之中。阿单狐踉踉跄跄,端着一只酒壶走了下来。他手上还握着长鞭,大声道:“说啊,谁是?胗拢吭趺矗?饕牡挠率浚?褂胁桓页腥献约盒彰?穆穑俊

    他醉醺醺的。

    精致秀丽的脸上,是两朵红云。

    他脚上的一只鞋已经掉了。他赤着脚往前走。那只脚秀气白嫩,他用长鞭指着身侧众人。众人的声音渐渐低下来,楼麟在上首看着他,并未阻拦。

    “是不是你?”

    阿单狐醉意滔天,凑近一个西夷人。

    那西夷人赶忙摇头。

    “那就是你?”

    他又转过身去,看向另一人。

    那西夷人也不敢吭声。他连续寻了三四人,终有一人,在他问话时扛不住压力,一手指向韩兆:“是他!他才是?胗拢

    “什么东西!”

    桑延全程看着,暗骂了一声。

    这阿单狐从前是阿部族的小王子。楼麟收服阿部族后,为免阿部族人作乱,将阿单狐带到身侧,封了个王佐的虚职,以安阿部族人的心。但阿单狐说是楼麟亲信属下,他和楼麟的真正关系,整个西夷却是无人不知。楼麟至今仍未娶妻,似乎,也是因着阿单狐善妒的缘故。

    而阿单狐身份特殊,加之有楼麟宠爱,除了对着大将军之类的人还有些忌惮,对其余人,却都是骄纵不已,不假辞色。眼下,他突然叫出桑延给韩兆的赐名,众人皆知,应当不会是什么好事。

    阿单狐得了那人的方向,歪着头,朝韩兆看过来。

    韩兆面色平静,一言未发,只低头,将唇触在酒盏之上。

    阿单狐眯了眯眼。

    他看到了韩兆身后,那片散开的裙裾。

    韩兆身后,有个女人。

    阿单狐面上恶毒笑了起来。

    “……?胗隆D惚澈蟮模?褪悄愕呐?耍烤褪钦飧雠?松绷艘刮蹋恳刮淌俏以诎⒉孔迨本陀霉叩钠腿恕??愕呐?耍?乙???刮坛ッ?

    他最后一句出口,忽然将鞭子往地上重重一甩。

    下一刻,那鞭子呼啸带风,朝着萧静姝的方向抽来。

    长鞭阴狠,如若灵蛇。原以为,阿单狐容貌艳丽,如若女子,这一鞭力道不会太大,但出乎意料,下一刻,韩兆身前案几砰一声响。

    那木制的案几,竟被他这一鞭,生生打成两半。

    韩兆眼神喑暗。

    他一手护住萧静姝,带着她往后疾退了两步。

    阿单狐一击不中,似是意外。他冷笑一声,怒气更胜:“你竟敢违抗我的命令?我是王佐!处置你一个小小兵士的女人,理所当然!”

    他说着话,又一鞭子抽出。

    那鞭子如毒蛇吐信,在空中嗖嗖刮卷着寒风舞来。韩兆面色骤沉,在长鞭挥来的一瞬间,他猛然伸手,抓住鞭梢,用力往前一拉。

    阿单狐猝不及防,受这力道,往前趔趄了两步。

    他一双形状漂亮的桃花眼中,满是升腾怒火。下一刻,他左手突然往腰间一探,一枚铁蒺藜猛然被他甩出,直直朝着萧静姝袭来。

    萧静姝伤重未愈。

    她本就躲避不及。

    她眼神微沉,电光石火之间已做出决定,她微微俯身,就要用自己的脸,接住铁蒺藜。

    眼前,上首之人,是西夷王。

    大良圣人的画像,寻常西夷兵士,乃至桑隼之流,应当许多都是未曾看过的。

    但西夷王,或许有可能,曾经见到。

    如今她虽为女子装扮,但若被认出面容,哪怕被猜成宗室之女,也会让她的出逃,变得更加艰难。

    是以,如今,唯有如昔年萧静鸾一般,毁去容貌,才是最好的法子。

    萧静姝面色沉郁。

    她微微侧过脸,迎着铁蒺藜的方向。

    而便在此时。

    电光石火之间。

    韩兆骤然上前,将她拉入自己怀中。下一刻,铁蒺藜呼啸而过,正擦过韩兆下颌,钉入他身后墙壁之中。

    韩兆脸上做了易容。

    他未曾受伤。

    但他下颌处,一块易容泥土被铁蒺藜蹭掉,正落在萧静姝掌心。

    那易容泥土温驯服帖。

    就和她曾经在那晦暗难言的,不可说的夜里,去到他的小院之中,将他桌上残存的泥土,装入布囊之中。

    她曾抚摸过这泥土许多次。

    它曾在她身边,随着腰带晃动。在那无人知晓的晦涩角落,它贴着她。

    萧静姝抬起头来。

    她仰头,看着他那一处细小的,露出真容的下颌。手中的泥土在她掌中,寸寸叠叠,细腻如灰。

    阿单狐不可置信,深蹙着眉。

    众人的目光皆聚在韩兆身上。

    萧静姝面容埋在他怀中,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快速道:“低头。”

    要低头。

    唯有低头,才能不被发觉下颌处,这极细微的异常。

    韩兆亦知事态。

    他喉咙滚动一下,出声道:“王、将军。我身体不适,就先……”

    “什么身体不适!”

    阿单狐立时冷笑一声。

    他还要上前,但他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清晰响动。

    阿单狐回头。

    那是大将军,竟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来。

    他朝着韩兆走了过来。

    那个带着面具的年轻人,在他身后。

    大将军不动声色,看韩兆一眼,韩兆心跳如鼓,只微微低头,掩饰住下颌,做恭敬之状。

    大将军忽然笑了一声。

    “?胗拢俊

    他重复了一遍这名字。

    而后低低笑了起来。

    “兆儿。”

    他说:“你果然来了。”

    这是韩兆已经许久,未曾听过的称呼。

    那声音极为熟悉。

    熟悉到韩兆一时之间,竟忘了掩饰。

    他骇然抬起头来。

    韩骁俭微微一笑。

    他伸出手来,摘下自己脸上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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