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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仇敌 > 第318章 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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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山风凛冽。

    四周黑漆漆一片,有风凄厉,宛如厉鬼呼号。

    洞穴外还有一个侍从。

    这是萧遥之身边留下来的,武功最好的人。

    萧遥之身上没了披风,衣衫便单薄了许多。他自从被萧静鸾捅伤过胸口,几近死去,身体便不如从前,再也不是那个能上阵杀敌,策马驰骋的陈王世子了。

    山风卷过他的身体。萧遥之鬓发飞扬,咳嗽了几声。

    那声音也尽量压低了,像是怕扰乱了洞穴里的人,好不容易做成的美梦。

    侍从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风。

    他犹豫了一下,想要把披风披到萧遥之身上,但尊卑有别,他不敢僭越。

    萧遥之察觉到他的意图,低低笑了笑。

    “不必了。”

    他低声说:“等看着她顺利找到季汝,获得庇护,我也就没有别的遗憾了。我的身体,再如何,也还能扛过这段时间。”

    “世子……!”

    那侍从像是听出他话里的死意,仓皇出声。

    这是从当初,老陈王还在世时便跟着萧遥之的人,可以算作是他的心腹。萧遥之微微摇了摇头,朝他伸出手来。

    “药。”

    他低声说。

    侍从抿了抿嘴,半晌,从腰间拿出一瓶药粉。

    他们已经败了。

    身上留下的东西不多。也不敢贸然去医馆买药治伤,以免被人察觉。就连前两日来的这间客栈,也是萧遥之手下寻机杀了一路旅人,借用了他们的身份,才得以稳妥进入。

    是以,这些治疗外伤的药粉,眼下也已成了珍贵之物。

    萧遥之手中,攥着那白色的瓷瓶。

    他轻轻摩挲着瓶身,像是想起了什么过往,嘴角也噙了笑。

    深夜的露水在两人头顶,顺着树叶滴落下来。

    周身都是透入骨髓的冷。

    侍从未能忍住,出声道:“……世子!您这样……值得吗?”

    换做平时,他是不敢问这话的。

    他原本,也不该问这话。

    但眼下,穷途末路,他亲眼看着萧遥之还要一路护着她,为她筹谋,他终究未能遏制住,心底这些天来,长久的话语。

    黑夜如晦。

    月色如钩。

    萧遥之笑了笑。

    他抬起头来。山风怒号,有几片落叶被卷起,也落在他肩头。

    “张礼。”

    他叫出那侍从的名字。

    他说:“在今日黄昏,我曾要你在她房间下面的马棚里,堆叠上数十垛干草,你还记得吗?”

    张礼怔了一下,点了点头。

    萧静鸾的屋子在二楼。

    而她窗下,便是马棚。

    这处客栈偏僻,又离官道甚远,因此,虽然处于陈地和长安之间,但住这家客栈的来往旅人,并不算多。

    旅人不多,马匹自然也不多,有来住的客人,大多也是骑驴,或者步行的为主,用不到马棚。是以,客栈的马棚其实已经有许久没有用来安置过马,里面的马骚味早就散尽,就算萧静鸾的房间就在其上,她也闻不到半点异味。

    但,这点,萧遥之知道,张礼知道,萧静鸾却不知道。

    她只会以为,那是个普通的马棚,而那里面的干草,是正常要喂给马匹的食材,不会起半点疑心。

    萧遥之轻声说:“她逃出来时,没有在干草垛中放火。”

    他说着话。

    眼前又好像腾起那日,在幽州破庙中,远远看到的,城中腾起的熊熊火焰。

    那时他胸口还在剧痛。

    那时的他,费力坐起身,看着那冲天火光将吕楠娘父女的小院彻底吞没。破庙清冷,周遭荒芜一片,他心中是一片近乎死寂的冷意,他低声地,自嘲地说:“她是会放火的。因为她原本,就是这样的人。”

    是啊,她原本,就应该是这样的人。

    应该是,为了永绝后患,心狠手辣,不顾一切,会将所有危险,都扼杀在摇篮之中的人。

    而这次,他为她准备好了一切。

    马棚,干草,深夜无人察觉的安静。甚至还有掉在草垛边的,随意被放着的火折子。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提醒她,可以动手,可以放火,杀了他,烧死他。

    就算并不能真的将他焚尽,至少,也能为她多赢得一些喘息的时间,会令她不必在这嶙峋的上路上仓皇奔逃,划破脚掌,疲累交加。

    她可以放火。

    她本该放火。

    可她没有放火。

    这,便足够了。

    冷意侵袭着全身。

    萧遥之低下头。

    露水顺着他的肩,滴在脚背上。

    真是懦弱啊。

    因为如此爱她,以至于,事到如今,连恨,都浅薄。

    若她真的放了火。他或许还能说服自己,去追上她,留下她。

    可她没有这般做。

    他无法去追究,她是没有忍心,还是仓皇之间没有注意,没有顾及。他只能去想,事到如今,他对她而言,和旁人,原来终究,还是有所不同。

    蝉鸣声远远的,似起非起。

    萧遥之站在原地,久久未动。便如知晓齐安林被擒,一切谋算皆空的那夜,他站在客栈底下,披着披风,慢慢望着她所在的屋子,望着那紧闭的窗户里,透出来的一点光晕,长久地,没有动作。

    那时的他知晓,只要自己上去,便能再度感受到她的倾心。但那倾心,原来竟如此奢侈。他输了,便不得不奔逃保命。她的倾心,只余最后几夜,只有,最后几夜。

    他满身霜寒,如何能舍得她。

    可他如何能,不舍下她。

    她如此奢侈,当日齐王兵败时,他尚且以为她也爱他,拼死也要将她带走。

    但而今。

    她对他,提防且警惕。

    他再度输了,便永永远远,再无法,拥有她。

    那夜,他站了不知几个时辰。

    直到霜露染了满身。

    便如今日这般,长长久久,知晓着每一眼,都可能是最后一眼。

    穹安山中,山风猎猎。

    恍惚之间,萧遥之想起这些时日,她对他的温柔。

    那时他的谋算还未失败。他饮下她为他斟下的热茶,茶香氤氲,她便在这袅袅雾气中,看着他的眼。他心跳似是漏了一拍,想要唤她,却又不敢。

    她睁着那双圆圆的杏儿眼。

    瞳仁中,满是他的影子。

    他为她寻来长安城中剩下的桃花。花瓣飞舞,她在一片群芳之中。她从来不肯开口叫他“哥哥”,但她不知道,其实,哪怕是他,想听她再唤一句“哥哥”,却直到那时,也只敢听她,叫自己“厉??”。

    他只有躲在“厉??”的面具下。

    躲在这层,两人都心照不宣的伪装下。

    他才能,忘却曾经哥哥的身份,心无旁骛地,用对待一个女人的方式,来宠爱她。

    夜越发凉了。

    萧遥之慢慢转身,回到洞穴之中。

    萧静鸾还在睡着。

    她真是累极了,哪怕是在干硬干草之上,也睡得格外香甜。

    萧遥之蹲下身。

    洞穴里真小啊。小到好像这个小世界,就只能容下他们二人。

    他将药粉轻轻涂抹在她脚底的伤处。

    这药粉遇到血水便融化了,无色无味,便是她次日醒了,也察觉不出来。

    他就维持着蹲下的姿势。

    在洞穴里看了她半夜。

    直到晨曦初升。他知晓她快要醒来,才从她身上拿走自己的披风,转身离开。

    晨光透过云层。

    洞穴外已是空无一人。

    萧静鸾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

    洞外还在滴着露水。

    但她身上却干爽一片。

    脚底的疼痛大约是经过一夜自愈,已经减缓了许多。

    她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来。只觉洞穴内的温度好像很温暖。她还要赶路,未再多待,便从洞里出来。才出洞穴,她的动作,却突然顿了一下。

    洞边的一截青草,塌了。

    而她分明记得,昨夜,她是从另一个方向跑过来的。

    这小块青草耷拉的模样,分明是被踩踏过。是谁?难道是……萧遥之?

    她立时紧张起来。

    但下一刻,她又放松了。

    不可能是他。

    如果是他追到了这里,看到了自己,一定会把自己带走,怎么可能任由自己逃脱?

    应当是太紧张了,才会如此草木皆兵。这踩踏的痕迹,是山猫或者野兔,也未可知。

    萧静鸾轻轻松了口气。

    她转身继续朝陈地的方向走去。

    只是,离开那温暖的洞穴,外面微冷,她才走两步,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大约是怀念洞中的暖意吧。

    否则为何,她心中会有些许空落落的感觉?

    ……但已经不能再耽误了。

    萧遥之大约已经快要发现她的逃离,她要敢在他追上自己之前,到陈地去,求得季汝的庇护。

    萧静鸾摇了摇头,随即抛下这感觉,继续往前走着。

    而在她身后。

    穹安山上,已近盛夏,草木葳蕤。眼下,旭日初升,一切似是——

    生机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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