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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文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绿萝微笑着点了点头。
侍文犹豫片刻，看一眼绿萝身后侍琴捧着的碗，撅了噘嘴，道：“……王妃这碗可是秘色瓷呢！是王爷特意送给王妃的，怎么能让乞丐用呢？我，就把我的碗给她用吧，奴婢还能少心疼些……”
“你这丫头。”
绿萝微微笑了笑。
侍文见她没有反对，赶忙将自己的碗拿了过来，舀了一勺粥，装好，没好气地递给萧静鸾。
萧静鸾自幼金尊玉贵。
今日顶着烈日走这样久，已经被晒得有些脱水，意识都跟着带了些迟钝。
她动作迟缓接过侍文的碗，又被人群挤到一旁。方才她像是隐约听到“王妃”之类的话，但是她脑子混沌，没太听清。她现在对食物和水都极渴望。萧静鸾捧着手里的碗，不断啜饮着。
直到半碗粥下肚，她嘴唇的干渴也缓解了些。她也听清了周围人的话语。
“……原来是陈王妃！”
“王妃啊！王妃竟然都来了！”
“是啊，要说，老王妃都已经够心慈了的，而自从老王妃去后，现在的王妃，更是大善人。过去老王妃或许还是不太通民生，常去施粥的地方，是东市。东市是人多繁华，但许多富贵人家也都住在那里，西市才是我们这些穷人家常在的地方……而今王妃直接把粥棚设在西市，省去我们许多奔波的麻烦……”
“听说王妃和她的侍女们带碗，是为了和我们一起喝这些粥。只有王妃也喝了，底下的人在煮粥时才不敢掺黄沙，混石子……”
那些声音初时还小。
后来，竟渐至沸反盈天之状。
萧静鸾从中察觉到“王妃”二字。她转头望去，从攒动的人头中间，她看到了那个头戴帷帽，衣着朴素的女子。
那……就是那个过去，从长安皇宫中爬上来的，以贱婢之身，登上陈王妃位置的绿萝？
不，不能叫绿萝。
萧静鸾已经听说过了。
从老王妃去世后，绿萝日日为她念经祈福，茹素许久，季汝感念她的孝心，已经给她改了姓。萧是国姓，季汝无权赐人，故而如今，绿萝名唤季萝。
萧静鸾微微低下头来。
季萝此人，她听老王妃说起过。
那时，在幽州大营，老王妃口中字字句句，都是对季萝的不屑与厌恶，且言语之中，萧静鸾能听出，老王妃曾对季萝多加磋磨。
这样一个人，她能真心实意为老王妃祈福？
萧静鸾在陈地长大。
对老王妃拿捏人心的那些把戏烂熟于心。
而今，季萝不过是有样学样，因为没有世家大族的根基，不得不这般，收拢民心，假作善人而已。
只是，季萝如今是王妃。
萧静鸾见不到季汝，但若是通过季萝，说不定倒能有些许法子。
但，季萝看似心善，但萧静鸾却知晓，对方无权无势，能在陈地站稳脚跟，必然不是个好相与的。想让她带自己去见季汝，何其艰难？
她慢慢思索着。
手指无意识摸着空了大半的木碗。
碗肚外侧，有些许嶙峋。
萧静鸾先前忙着喝粥，没有察觉。
而今，摸到那东西，竟像是有什么字雕刻上去一般。她随手将碗转了个边，只见碗肚上，赫然阴刻着两个颇秀丽的字体：侍文。
侍文……
好像是刚刚那个舀粥的侍女的名字。
萧静鸾只随意瞥了一眼。她才要把碗肚再转回去，却突然发觉，侍文的“侍”字，似有些不对。
她皱了皱眉，将碗再凑近些。
这才发现，那“侍”字最初竟被写错，写成了别字“待”，多刻了一笔。
那一笔后面被人用刀尽力磨去，但因为是阴刻，总还留下了些许痕迹。粗看时不显，仔细看时，便能觉出端倪。
果然是宫婢出身。
萧静鸾嗤笑一声。
皇室宗亲，世家大族，哪怕是女子，也都是自幼习字，写字之时，绝无这等寻常字词都写错的可能。这般可笑的别字，除却这里，她几乎就没再见过。
不对。
不止这里。
除了这碗上，还有一处，她也见过许多荒唐别字。
而那里……
萧静鸾皱眉思索，下一刻，她陡然站起身来！
是了！
她想起来了！
曾经，在幽州大营，她走投无路之际，也见过这等荒唐可笑的别字！
那时，她在幽州大营杀死陈王妃，想以虚假密信构陷傅行，谋他性命时，却不知为何，那信纸背后，竟写了些关于陈王妃的诛心之言，由是，才令傅行反将了她一军，她只得仓皇逃窜，以至于被陈?课耆琛
那时，她本以为是她的计划早就被傅行察觉，傅行将计就计，故意在信纸背后留了后手。但那段时间，后来在山寨时，她也怀疑过，如果真是傅行所为，傅行年岁不大时便跟着萧远之，在凛王府中。凛王府里一定有教习先生，这样长时间，断不至于让傅行写出这样多别字。
更何况，以傅行的性格，他若是早就察觉自己有二心，又怎么会放任她当时猖狂到那等地步？
但，若不是傅行，她又实在想不出，那密信背后字迹，到底是何人所为。
而现在……
萧静鸾记得的。
当初，季萝也是跟着老王妃一起，去到了，幽州大营。
萧静鸾立刻再顾不得喝粥。
她翻转着粥碗，仔仔细细看上面的“侍文”二字，同时在心中，竭力回想那日看到的信笺。
那日她只是匆匆一瞥。
但她自幼便有心计，且人也聪明。虽然那记忆有些模糊，但她却还是认出，那“侍文”的“文”字，最后的一捺，微微向上勾起，似乎也是那日信纸上拙劣笔迹的特征。
而那日，萧静鸾记得，老王妃说过，季萝也跟着她一起，来到了幽州大营。
是季萝？！
难道，是季萝设法，害了老王妃？！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不可遏制。但这是侍文的碗，不是季萝的碗。萧静鸾强压住狂乱的心跳，将粥一口气喝干净。粥呛到她喉咙，她全然顾不得。她走到粥棚前，眼下，施粥已经进行了大半，侍琴代替侍文给人舀粥，侍文正闲着，粥棚边上的人也没那么聚集。萧静鸾越过人群，到了侍文跟前，刻意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恭敬模样，将碗双手捧给侍文。
侍文冷哼一声，接过那碗，珍惜地用帕子擦了几圈。萧静鸾佯做讨好状：“这位姑娘，实在谢谢你了。这碗精致，给我用，我都怕糟蹋了它。方才我用着这碗，摸到晚上还有雕刻的字迹，实在漂亮。这字，是姑娘自己刻上的吗？”
周围熙熙攘攘。
侍文嫌弃看她一眼，又高高昂起头来：“哼，算你还有点眼力劲儿。这刻字可珍贵着呢！这是我们王妃对我好，看重我们几个侍女，特意给我们刻上去的！王妃学了雕刻，还给王爷也刻了许多东西，王爷也都宝贝极了。这等珍贵之物，要不是王妃心善开口，你一辈子都见不到！”
“……原来，是王妃雕刻的啊。”
这和萧静鸾心中所想分毫无差。
她谢过侍文，转身离远了些。
不远处，季萝带着帷帽，一身素衣，一副温柔婉转的模样。
萧静鸾盯着她，阴阴勾起嘴角。
她想，她或许找到法子，能够毫无顾忌，稳妥地被带到季汝面前，且还能……活得比想象中，还要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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