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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进到了殿里，瞧见了皇后本人。
年近五十的妇人，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戴着满头珠翠，却依然掩盖不了岁月的流逝，一笑，眼角的细纹清晰可见。
容貌比起盛宠不断的姚贵妃更是逊了三分，只是胜在气度上，端庄华贵，高高在上不可侵犯。
顾惜夕依着礼数向她行礼问安，她倒是立刻叫起：“快起来吧。早说要见你，可一直不赶巧，你头次进宫那回，本宫病了，后来本宫好了，又听说你病了，竟耽搁到了这时候，过来，让本宫好好看看你。”
顾惜夕便走近了两步。
皇后拉起她的手，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一番，微微颔首：“像，真像。你和本宫的五妹妹，简直一模一样。夕夕啊，按照辈分，你该叫本宫一声姨妈呀。”
顾惜夕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臣女尚在襁褓中时，我娘就去世了。我爹将我接到边塞城，这些年来，从未有外祖家的消息，我爹也从不谈论外祖家，更没有说过，我还有皇后娘娘这样的姨妈。皇后娘娘莫不是认错人了？”
皇后笑着摇头：“本宫的五妹妹，也就是你娘，她原本许配的是徐尚书家的二公子，她自己有本事，和你爹，当时的镇国公世子情投意合，不惜悔婚私奔，跟着你爹去了边塞，与你外祖父和我们这些姐妹都断了联系。我爹固执，不肯再认你娘这个女儿。可本宫不一样，在家里时，本宫就和你娘最是要好，她在边塞的这些年，本宫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她。”
她哀哀叹了口气：“可惜了，她那样的人，生的聪慧能干，人也是我们姐妹里头最漂亮的，在家里的时候，教我们女红的嬷嬷曾说，本宫的几个姐妹里，将来最有出息的当属你娘了。谁知世事难料，她跟着你爹去了边塞那样的苦寒之地，遭了大罪，你外祖父也不肯再认她，她心里苦闷，无人能说，竟早早地撒手人寰了，剩下你们几个孩子无依无靠。”
说着，就开始抹眼泪：“倒是本宫，聪慧不及她十之有一，却做了皇后，母仪天下，日日受那些命妇们朝拜。想来，真是令人唏嘘。”
站在她身旁伺候的宫女们赶紧上前，递帕子的递帕子，劝说的劝说，一个个紧张极了。
顾惜夕忍了一会儿，见皇后依然嘤嘤嘤个不停，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道：“皇后娘娘，臣女和几个哥哥不是无依无靠，我爹还健在呢。现如今，他还能一只手举起三十斤的石锁，能提起丈八长的大刀，瞧这样子，不说活到百岁，至少九十岁是没问题的。”
皇后的哭声果然止住了，眨了眨眼睛，眼眶里已是一片干涸。
她身边的大宫女急忙扯了扯顾惜夕，小声提醒她：“怡王妃慎言。圣上近年来龙体欠安，娘娘日夜忧心圣上，怡王妃莫要再提镇国公的身体了。”
顾惜夕“哦”了一声，连忙转移话题：“皇后娘娘也不必为我娘难过。我娘先头许过谁家，这事我不知道，我爹也不在意。我虽不记得我娘的模样，可在边塞城，提起我娘，就没有不交口称赞的。我嫂子说，死有轻如鸿毛，也有重于泰山，我娘的死，就是重于泰山的。”
皇后的脸色暗了暗：“你娘……五妹妹她，如此受爱戴吗？”
“对啊。”顾惜夕点点头，“我娘若是不好，我爹怎么会只娶了她，连个通房侍妾都没有，还让我娘一口气生了我四个哥哥和我。听我爹身边的叔叔伯伯们说，我娘在世时，让我爹站着，我爹就不敢坐着，日日把我娘当菩萨一样供着，当闺女哄着，全然没有统领三军时的威仪。”
身为后宫佳丽三千中的其中一人，年过半百依然无所出的皇后娘娘：“……”
她抹了两滴并不存在的眼泪，松开拉着顾惜夕的手，示意她：“坐吧。”
顾惜夕终于捞到了座位，缓解了站得酸困的腿。
皇后呷了口茶，再开口时，先前那嘤嘤嘤的哽咽声便一丝也听不到了。
“本宫这回召你入宫，是有事要告知你。圣上有意在楚王和怡王两位亲王中，挑选一位立为太子这件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
顾惜夕点点头：“臣女进京当日，皇后娘娘身边有位叫桔梗的掌事姑姑就告诉我了。”
皇后脸上一滞，又呷了口茶，清清嗓子，继续道：“御史参了楚王在他祁州的庄子里开设私矿，强迫佃农为他挖矿，逼死多条人命，这件事，你知道吗？”
顾惜夕原本想说“知道”。
她一抬头，正对上皇后的眼睛，皇后身体微微前倾，眼里有来不及收回的光芒跳动。
她心里一动，捂着嘴”啊“了一声：“还是这等事？那，御史参的这些事，楚王真的干了吗？”
皇后板正了身体，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后宫之主。
她摇了摇头，语气略带遗憾：“楚王不肯认，一口咬定是刁民诬告。三司审了大半个月，什么也没审出来。”
原来这件事并没有想象中的顺利。
顾惜夕暗暗想着，没有说话。
皇后等了一会儿，只好继续往下说：“若是楚王认罪，那太子之位便非怡王莫属了。可他偏偏不肯认罪，太子之位花落谁家，便不好说了。”
顾惜夕还是没说话，只拿一双大眼睛看着皇后，懵懵懂懂的，等她接下来的话。
皇后暗暗咬了咬后槽牙：“本宫素来与姚贵妃不和，万不会看着她的儿子当上太子，更不可能让她将来当上太后，和本宫平起平坐的。怡王妃，怡王离太子之位就只有一步之遥，本宫给你们指条道，太子之位便是怡王的囊中之物了，可好？”
顾惜夕原本不想听。可她脑海里不知怎么的，就闪过了昨晚独孤御压抑着声音，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
“原是想要让你帮帮我……罢了，我自己想办法吧。”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足足困扰了她一晚上，她连觉都没睡好，一直在琢磨，独孤御到底想让她帮他什么？
难道……皇后要说的，便是这件事？
“皇后娘娘指的道，是什么？”她问。
皇后面露微笑，语重心长提点她：“祁州参将袁纯华，想必怡王妃是认识的。只要怡王妃写封信给他，让他将楚王拒不认罪的消息在祁州散播开，民愤一起，楚王想不认罪也不行了。”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要袁叔叔煽动祁州暴动，逼圣上定楚王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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