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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以秋放下手中的碗，移步上前查看。
是个年轻男子。
男子身上的粗布补了又补，衣服的布料单薄，可以明显的透过衣服看出男子龟裂的皮肤。衣服上的污渍一处接着一处，有鲜血、有汗液，还有泥土。
他的头发像蜘蛛网打结了般，一团一团的垂在胸前。他不时抬手摸向头发，宋以秋这才注意到他溃烂流脓的耳朵，应该是被冻伤了。
他盘腿坐在地上，面容蜡黄，身上还有些斑驳的伤。
雪下的很大，他用手无奈的捶着冰凉刺骨的雪地，又突然抬手抓起一把细碎的雪，不慌不忙地往嘴里放。
男子如同吃了山珍海味般，有滋有味地咀嚼着。
宋以秋往前走近了些，便有一股废弃垃圾夹杂着剩菜剩饭的味道。宋以秋忍不住皱眉，但还是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问：“小兄弟，为何不去那边喝粥？”
男子骇然抬头，一双漆黑的眼眸里，空洞、呆滞，没有任何生机。
在对上宋以秋明亮的双目后，他急忙将头低下，又下意识地挪动双腿，急匆匆的往后退，手指还不停地绞动着泛黄的衣带。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宋以秋看男子一副极其害怕她的模样，于是连连摆手，急忙语无伦次地向他解释。
男子没有说话，还是低着头。
“我看你的耳朵八成是冻伤了，不如跟我到那边去医治一下？”宋以秋指着他冻伤的耳朵，低声询问。
男子下意识地摸向耳朵，一阵颤抖后，他干裂脱皮的嘴唇不停的嗡动着，整个胸腔都在颤抖，鼻尖也冒了层冷汗，他眼眶中打转着的泪好似随时可以落下来。
“你你怎么了？快！快跟我过去！”宋以秋指着虞茉儿那边，十分焦急的说。
男子摇着头，“疼……”沙哑的嗓音与哭腔混合在一起。
“那你先在此等我，我把虞姐姐叫过来给你医治。”宋以秋指着正坐在木椅上喝粥的虞茉儿。
男子慌张的伸出手抓住宋以秋的衣服，无助的眼神望着她，他一再用力地摇着头，机械的重复这句话，“不要！不要……”
他一副张皇失措的受惊之态，那张惊疑不定的脸上，充满了对风吹雨打的深切恐惧。
宋以秋眼眸微闪，内心百感交集。
上次如此这般求她的人，还是湘容。
宋以秋顿感酸楚不已，沉沉叹息一声后，不顾他头发上的污渍，抬手轻轻摸着他的头，温声道：“听你的，不过去。你在这边等我，我去给你拿药。”
虞茉儿转身离开，步伐极快。
男子望着她的背影，泪水无声的顺着鼻尖往脖子上滴。
“虞姐姐，有没有冻伤的药，那位小兄弟耳朵被冻伤了。”宋以秋抬手指向不远处的男子。
虞茉儿偏头顺着宋以秋指的方向看，疑惑地问：“他为何不过来？”
“他可能比较害羞。”
宋以秋拿着冻伤药大步往前走，又突然折返回去，伸手端起自己盛过的那碗粥。
右手刚触向碗底，便有一阵冰凉直钻手心。腊八粥接触冷空气的时间过于长，此时已经凉透了。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宋以秋兴冲冲地举着那碗腊八粥，得意洋洋的说。
她眼角眉梢的笑意久久不散，宛若绽放于山谷的幽兰，馨香悠远，沁人心脾。
宋以秋蹲下，将药瓶放在地上，伸出双手将腊八粥递给他。
“先喝粥，待会再涂药膏，时辰有些长，粥凉了……”
男子将一直盘着的腿移开，后退一些后，缓缓跪下，接着便是一阵响亮的磕头声，“谢谢。”
他急忙伸手接过，颤抖的手扶着碗，狼吞虎咽地喝起来。
他是跪着喝的。
宋以秋注意到了他有着一道一道红痕的脚，他没有穿鞋。
宋以秋鼻尖一酸，往事涌现心头。
那同样也是个天寒地冻的雪天。
“兄长，我要吃四里街刘爷爷卖的糖葫芦！”八岁的宋以秋轻轻拽着宋洛衡的袖子，呆呆地看着宋洛衡。
“你看看这雪，如此大，我上哪儿给你找刘爷爷？”宋洛衡指着愈下愈大的雪，无奈发问。
“不管不管，我就要吃！”宋以秋索性躺在这雪地上打滚，以此来威胁宋洛衡。
“反正我是找不到刘爷爷，你就在此撒泼吧！豆子，咱们走！”宋洛衡招呼着豆子往前走。
看着宋洛衡越走越远的身影，宋以秋眼泪直流，她利索的站起来，抓起一大把雪就往宋洛衡身上砸。
“你走吧！我不理你了！”
宋洛衡依旧头都不回，继续往前走。
宋以秋急的直跺脚，她快步跟上去，发现宋洛衡早已不见踪迹。
“兄长？兄长你在哪儿？”宋以秋快速移动着步伐，边走边急切地喊。
宋以秋瞥见了前方的一路血痕，她内心砰砰直跳，她在想是不是坏人，正分神中，一只手突然抓住宋以秋的腿，力度既轻又散，“小姐，带我走吧，我可以做你的丫鬟。”
宋以秋一颗心提在了嗓子眼上，慌乱中，她低头去看，是个跟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子。
女孩没有鞋子，脚上沾满了灰尘，有几根荆棘深刺在左脚底。红肿的脚指在冰凉的雪地里无助地卷起。
双腿上有几道醒目的血迹，右腿上侧的鲜血还在一滴一滴往地上掉，路上的血痕应该她是留下的。
女孩眼睛半张，手止不住的颤抖，她身上单薄的布料随寒风飘起，可以看到她瘦骨嶙峋的身体。
宋以秋眼中噙泪，颤抖着将自己的天蓝色的外衣解开，顺势为她盖在身上。
“叫什么名字？”
女孩悄悄将身旁啃了一半的黑漆漆的馒头移至身旁，缓慢的说：“没……没有名字。”微弱的声音中带着稚气。
宋以秋看到脏兮兮、硬邦邦的馒头后，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居然连名字都没有，你以后就叫湘容，好吗？”
“好……”
宋以秋一粒粒晶莹的泪珠滚落下来，她仰头看着天空，无助地抹着泪，“叫什么名字？”
男子端着粥的手明显一愣，他缓缓地从碗中抬头，“深……”
“深，不要跪着。”宋以秋的泪还在一直流。
她解开暗绿色的外衣，盖在他冰凉的身体上，特意将自己外衣的一掖握住，紧紧的盖在他的脚上。
男子看着她的动作，明显的愣在了原地，他的眼神里有一丝感动流过，只一瞬，便立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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