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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你的额头这是咋啦？”
西厢房里，苏长雨看到张氏那又红又肿还破了皮流了血的额头，着实吓了一跳。
“爷奶要把我发卖了，我娘磕头求情磕的。”阿念抢在张氏前面回道。
“啊？”苏长雨大骇，忙地追问起来：“娘，我二姐说的是真的吗？到底咋回事啊？”
张氏低垂着头，捂着嘴儿低低抽泣。听到苏长雨问，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来到床边看了一眼炕上依旧昏睡着的苏成林，叹了几口气，挨着炕沿边坐了下来，轻轻握住苏成林露在被褥外面的手，垂着眼皮子，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看到张氏这副闷声流泪的样子，苏长雨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小弟，你就别逼问娘了，到底咋回事，我来跟你说！”
阿念三言两语就将夜里老苏家家庭会议上发生的事情，以及后面老苏头老两口留她们下来的那番打算对苏长雨全说了。
“爷奶那都定下来了，留娘下来是知会她一声，把我卖了换钱给我爹治腿！”
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没出声的苏长风突然抬头，猩红着一双眼睛，看着张氏道：“娘，我们分家吧！我绝对不同意卖掉大妹！”
苏长雨也在一旁点头。
”可是你爹.....”
这边发生的这一切，躺在床上的苏成林看得清楚听得仔细，心里更是火急火燎。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遍身都跟刀绞似的痛，双腿更是没有半点知觉。
这会子听到妻儿的话，苏成林心头一颤，喉咙里一股腥甜涌上来，哇的一声就吐出一口血来。
“娘，不好了，爹吐血了！”阿念突然叫了一声，松开张氏的手转身就奔到了床边。
张氏回过神来，踉跄着也跟着奔了过去，看到苏成林果真直挺挺的躺在那里，身体直抽搐，眼皮使劲儿的往上翻，露在外面的都是眼白，嘴唇更是哆嗦着，牙关咬得嘎嘣作响。
张氏吓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整个人都慌了神，嘴里更是发出语无伦次的哭声：“天哪，天哪，这是咋回事？孩子他爹你莫吓我啊……
相比下，阿念则冷静许多，她奔到床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之前张氏用来擦拭药汁污物的帕子拧成条状塞进苏成林的嘴里，好让他不会咬到自己的舌头。
接着她又翻看了苏成林的眼睛，按了他的手腕脉象，确定苏成林只是一时的急火攻心，她暗松了一口气，俯身用力掐住杨华中鼻子下方，介于嘴唇中间的人中穴！
不消片刻，苏成林便幽幽醒转过来，直勾勾瞪着床边的母子几人，好一会儿，那涣散的眼睛里渐渐恢复了焦点。
见他眼珠子转动了一下，腮帮子鼓起，阿念赶紧拔出塞在他嘴里的布条放在一边，对苏成林道：“爹，有啥话慢慢说，莫急莫上火！”
说罢，又转头对身旁看这一切看得目瞪口呆的苏长风道：“大哥，去给爹倒碗热茶来压压血气。”
苏长风回过神来，“诶。”了一声，赶忙儿倒茶去了。
这边，苏成林剧烈咳嗽了几声后，整个人彻底恢复了清明。他瞪大了双眼瞅着站在床边的阿念，一脸的不敢置信，以至于脸上的肌肉都跟着抽搐起来：“阿念……爹莫不是在做梦吧？你、你咋说话利索了咧？”
闻言，阿念抿嘴一笑，对苏成林道：“我也不清楚，就是条跳崖以后，就清醒了。等你好了让我娘告诉你。”
苏成林张大着嘴巴，一眨不眨的盯着阿念，似乎她这言简意赅的解释，根本不能让他信的样子。突然，只见苏成林抬起自己没受伤的那只手，往自己脸上狠狠掐了一把，阿念想要去阻拦，都没来得及！
“嘶……”阿念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都被他自己掐出一条血痕，却咧开嘴激动的笑了起来。
“好，好，真好！”
阿念听清楚了，他一口气连说了三个“好”字，明明他此刻半身不遂，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可此刻却笑得是那么的开心，仿佛这低矮破旧的小屋子，瞬间都变得亮堂开阔起来，连她自己，都被他的情绪感染着，唇角勾起愉悦的弧度，可是，为什么眼角却有一点湿润的东西？
“茶来了，爹，你一宿没喝水，来，我扶你起来先喝点！”
说话间，苏长风已端了热茶过来，张氏接过苏长风手里的热茶，放在旁边的长条凳上，跟苏长风合力，小心翼翼的将苏成林扶着半坐起身。
苏成林喝了一碗茶下去，胸口刚才那种呼呼呼像拉封箱一般的急促呼吸声，总算是平复下去了一些，张氏和阿念又合力让苏成林躺平下来。
“阿念醒了这事，你也不早些告诉我一声！”苏成林看了眼张氏，语气中有几分埋怨的味道。
张氏苦笑：“是那丫头不让我说的。”
苏成林又看了一眼阿念，目光中满满的都是喜欢，转而又对张氏道：“我闺女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苏成林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张氏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吧嗒着往下掉。
她一边抹着泪一边低声道：“后福个啥？她爷奶都说了，三天后就来领人了！我倒宁可她傻着，好歹不知事不晓得伤心。
苏成林脸上的笑色顿时也消失得没影没踪了。一声不吭的躺在那里，眼睛盯着头顶的草屋顶子，一双浓密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破了皮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张氏为苏成林掖好被角，转身看了眼三个孩子说：“”你们去门口守着，。我和你爹说说话。”
三个孩子应了一声出去了。
三个孩子站在门口，竖起耳朵随时关注着屋内这边的动静。
凭她的直觉，老爹苏成林这个男人，虽一脸的憨厚老实相，但内心应是个有主见的，不像张氏，实实在在的包子性格，逆来顺受，除了哭，便是弱弱的求饶，无力的争辩，哎！
在这个时代的乡下农村，想要不被人欺负，一个家里还得男的顶起来，关键时候还得男的拿主意！如果没猜错，此刻苏成林的沉默，并不是在默认这一切，而是在思考！
果真不出阿念所料，过了好一会，躺在床上的苏成林，也终于再次发出了那沙哑的声音。
“孩子他娘，我琢磨过了，咱分出去另起炉灶！”
嘶哑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很艰难才说出口，可是已经说出了口，那却是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张氏几人的心口上！
阿念双眼中顿时冒出了光来，恨不得在心底为这个便宜老爹点一百个赞，好，有魄力！
可是，相比较她的激动和兴奋，坐在床边的张氏却惊得差点从炕沿儿上滑下去。
她下意识就抬手去捂苏成林的嘴，眼睛紧张的朝着门窗那边瞅了几眼，确信没人经过，这才松了一口气，压低声对苏成林道：“孩子他爹，你莫不是摔坏了脑子？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这要是被旁人晓得了，咱的脊梁骨都得被人给戳穿啊！”
苏成林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拨开张氏的手，有些恼怒的看了张氏一眼，眼睛里再度灌满了血丝：“我苏成林宁可被人把脊梁骨戳穿，也不要眼睁睁瞅着咱这家妻离女散！我宁可一辈子站不起来，也不能让人把我亲闺女当牲口给发卖了！”
休妻，卖女，即便自己的双腿能站起来。
余生，又有啥意思？
张氏不吱声了，低垂着头一边淌眼泪一边有点委屈的道：“你瞪我做啥？是你亲闺女，也是我身上掉的肉啊！你当我舍得？莫说爹娘那不会同意咱分出去另过，即便咱当真遂愿了，分出来了，可咱这状况，一家人吃饭穿衣都难，想要攒下多余的钱来给你治腿，就更没指望了！”
“孩子他娘，我这腿废了，可我还有手啊，只要咱两肯吃苦，还有长风过两年就要说亲了，阿念也好了，长雨也懂事，把日子过好还是成的！”杨华中沉声说道。
苏成林接着对张氏说自己的打算：“菩萨保佑，阿念醒了，这分了家，俩小子也大了些，田间地头都能给你搭把手，咱这日子铁定会越过越好的……”
“照你这般说，那咱阿念还是个有后福的？”
张氏止住了哭，抬头看了一眼那边站在窗口似在把风的三个孩子更觉得的机灵乖巧，收回了目光，一咬牙，对苏成林道：“好，就是喝西北风，咱一家子也要在一起，不分开！”
“嗯，那就这么说定了，回头夜里，你把爹娘和老二他们请到这屋来，这话，我来跟他们说！”
“那你可得稳着点性子好好说，别一张口就犯冲……”张氏忍不住叮嘱。
苏成林露出无奈的表情：“我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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