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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嗖嗖，薄夜侧坐在长廊边，思绪飘向远方。
看着繁星点点的星空，若说前几日是因为缠绕不休的噩梦而无法入眠，今夜呢？只是担心墨兰吗？
自打进了皇宫，埋藏心底数年的各种情绪挤压涌动，翻腾欲出。
每每极力压制才使得自己保持平静，只是恶劣的心绪到了夜里便开始逆袭。
要么完全无法入睡。
要么累到极致睡不过半个时辰便在梦中惊醒。
呼吸着与从前相似的空气，看着多年来不曾变幻的景致，想到那个人就在不远处，夜夜观音坐莲，享受极乐。
薄夜心底如有一把大火在焚烧，惶然，疼痛，还有……从未削减的恨意……
薄夜突地站起身，回到小屋，吹灭烛火，躺在床上强迫自己不要多想。
时日还早，只是进宫几日而已，时机未到不可冲动！奈何辗转反侧，脑中还是一片清明。
窗外蓦地飘来一阵悠扬琵琶声，清越空灵，极其普通的调子，却仿佛沾上院落里繁花的香气，断断续续低回盘旋。
随着微微流动的空气，幽幽钻入心底，所有流逝的时光。
忽然间，仿佛在弹琵琶者的指间起起落落，剥去流年，消淡了爱恨。
薄夜闭上眼，神思融入琵琶声中渐渐远去，心湖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消失了几日的陆长生居然主动来找薄夜。
薄夜刚刚收拾好准备去太医院书库找些书来看，陆长生不在，也没人使唤他，打开门便见他站在自己门前。
“嗯哼。”陆长生好似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睨了薄夜一眼，含了些不满，嘟哝道：“日后，我教你写字。”
薄夜怔了怔，立刻明白过来，心弦一动，这么些年，始终记得自己的，恐怕只有眼前这个年近六旬的老人了，毫不犹豫地点头。
陆长生掩饰性地瞪了他一眼，背着两手走了。
薄夜眸中噙上笑意，慢步跟在他身后，你不知道我是谁，我知道你是谁，便够了。
“跟着我也没什么事可干，日后胡御医若出诊，你跟着便是。”陆长生走在前头，漫不经心地说道。
“薄夜明白。”薄夜颔首，听到这句话，心里松了口气。
往日陆长生每日替陛下诊平安脉，连陛下的补药都是由他经手。
本以为马上便有机会再见武则天，可陆长生这么说，便代表不会带自己过去了，还没摸清宫中状况的前提下，还是不见为好。
陆长生见他这么老实听话的模样，满意点点头，道：“你去找胡御医吧，我回去睡觉了。”
薄夜忍住笑容，点头称是。
本已跟着陆长生到了前厅，陆长生一走，其他药童便纷纷看了过来，交头接耳，有几人干脆吆喝道：“哟，薄夜兄，马屁拍完了？”
薄夜只当没听见，往后厢走。
“薄夜兄，我想嫁给你！”身后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喊道，瞬时大厅一片哄笑声。
薄夜顿住脚，回头冷笑道：“莫要忘了，嘴巴是用来吃饭的！”
众人顿时噤声，不止因为陆长生说过这句话，还因为薄夜此时脸上的表情。
尽管与平日一样面无表情，却有一种难言的魄力，无形给人施压一般，让人不敢反驳。
直到薄夜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医童们的议论声才重新响起。
“切，不就仗着得到陆院史青睐吗，才入院的时候陆院史还和他对不上眼呢，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才几日时间便把马屁拍得响亮亮的。”
“哎，人家法子多着呢，就凭邀月的名头，院里的御医便不敢怠慢。”
“邀月？传闻她样貌绝伦，医术更是精湛，还敢拒绝朝廷恩赐的院史一职，竟会教出这样阿谀奉承势力无理的徒弟，你说那邀月是什么人？”
“仙女呗，我明年就满19了，也没见医术那么厉害。”
“废话！你要能像他那么厉害，我早成医圣了。”
……
太医院的前厅两侧各有四间房，供御医探讨医术，平日休息用，其中一间专门用来放各种医书。
虽说在紫阳阁的五年，薄夜已经看过不少，可太医院的医书更细更全，薄夜思酌着自己拿脉经验不够，总要多看些书，从其他方面来弥补。
“哎？薄夜。”
胡御医刚好出房门，见薄夜打算入书房，连忙叫住。
昨日陆长生与他合计了一番，日后他出诊，便带上薄夜，虽然不知院史大人为何突然之间对薄夜改观，可他本就想收薄夜，陆长生既然那么说，他当然欣然应允。
薄夜弯腰颔首以示敬，道：“胡御医找我有事？”
“院史大人可有跟你说过，日后我出诊你便跟着？”
“今早跟我说过了。”
“哦，那正好，你现在跟我走一趟。”胡御医侧过身子，露出背后的医药箱，说话间拿手拍了拍。
薄夜点头，随胡御医出了太医院。
胡御医快步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看看薄夜，见他低着头紧跟身后，满意点点头，为人内敛，勤奋少语，隐忍识礼，适合在这皇宫中生存。
“邺国公那日你见过了，性格你也能猜到几分，等会去了，凡事小心些。”想到第一日进宫发生的事，胡御医还是有些不放心，特地叮嘱薄夜。
“薄夜明白。”薄夜沉声回答，这才知道原来是要去给张昌宗看诊，难怪从太医院出来便一直走向怀深殿的方向，莫不是闪了老腰？
不需片刻，目的地已到，薄夜冷眼看着眼前的宫殿，同样的砖瓦同样的门楣，只是主人不同，名字便也不同，呵，这替代，还真是彻底，男宠从来都是武则天取乐的工具。
“臣胡八一参见邺国公。”
“奴才薄夜参见邺国公。”
经太监通报，两人一同入殿，在外间屏风前跪下。
邺国公斜躺在榻上，紫色帷幔由上而下铺满整个床榻，光滑的丝被随意搭在身上，懒声道：“进来吧。”
话落音，旁边的宫女便将帷幔放下，薄夜入内只看得到邺国公伸出的一截白嫩手臂和帷幔后模糊的影子。
胡御医示意薄夜拿着药箱，自己上前，坐在宫女备好的凳子上，探手辨脉。
薄夜站在一边，见他眉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半晌放开邺国公的手，却是从凳子上站起来跪在地上，自己也连忙跟着跪下。
“邺国公，只是过于身子虚了而已……”
“你说什么？”
未等胡御医话说完，邺国公从榻上坐起身，猛地拉开帷幔，露出略有惊讶的脸。
胡御医重复道：“邺国公，万事还得保重身体。”
“你确定？”邺国公眼睛露出一个诡异的目光，挑眉问道。
胡御医不由渗出一身冷汗，连连称是。
邺国公轻轻扫了他一眼，看到跪在后面的薄夜，指着他道：“你！过来替本官再拿一次脉。”
“奴才遵命。”薄夜沉着起身，犹豫地看了看邺国公的胳膊，再后看向胡御医。
胡御医触到他的目光，忙道：“邺国公，这于礼不合……”
“本官喜欢如何便如何，是你们这些奴才管得着的！”说话间，邺国公执起床榻上的木枕，毫不犹豫砸在胡御医脑袋上，只听见“嘣”的一声响，胡御医不敢躲，稳稳跪在原地低头受住。
薄夜不欲争辩，邺国公不怕，他还怕什么？
上前扣住邺国公的手腕，拿准脉门辨脉，滑脉，如盘走珠，薄夜敛拢双眉，垂眸跪地道：“邺国公的确为身体操劳过度。”
“胡御医，还不快开些滋补身子的药方给我！”邺国公突地安静下来，沉声道。
“你们可以走了。”
待胡御医开好药方后，邺国公一挥手，胡御医连忙起身，朝薄夜使个眼色，示意他跟上。
出了怀深殿，薄夜垂首轻笑，萧何，的身体也太经不住武则天折磨了吧？
武则天，你牛逼克拉斯！
垂首间，薄夜只看得到胡御医的脚步，保持速度地跟上便是，却见他突地停下来，人立马矮了一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耳边传来胡御医的高喝声，明明很近，却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到薄夜耳里，只是一个抬眼，便看到前方刺眼阳光下一片明黄，龙辇缓缓驶近，恍然如梦。
许是被阳光扎得疼痛，薄夜眨眨双眼缓解干涩，低下头，弯下一只膝盖，随之跪下另一只，跟着胡御医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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