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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夜给太平公主送完药便去姿阳宫,他的事情尽快处理好为妙。
可能张易之前后打点过,姿阳宫的人对墨兰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再者薄夜是她师弟,还有医童的身份,过来看看也无人非议。
开门的墨兰难得的拿着一本医书,薄夜挑眉笑问道:“师姐看医书?”
“哎,师弟我最近可勤奋了。”墨兰关上门,回到撑着脑袋坐下,道:“应该说我老早就在勤奋了,就是师弟没看到而已。”
“哦?师姐变乖了?”薄夜轻笑,不知她又在耍什么把戏。
“师弟师弟,我问你个问题!”墨兰没回答薄夜的问题,突然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身边,缩头缩脑道:“呃,那个……那个……”
“你到底想问什么?直说便是。”薄夜看她吱吱唔唔,欲言又止,干脆打断直接说道。
墨兰的脸突然变得通红,支起脑袋倒了杯茶水,一口喝下,拍了拍胸脯,脸上还是粉红粉红。
又窝回薄夜身边,深吸一口气道:“师弟你说男子可以和男子那个……那个什么么……”
薄夜拧眉,推开墨兰的脑袋,正色道:“你问这些作甚?”
学医之人,对男女之事自是清楚,可这种话怎能出口?
还是说的男男之爱。
薄夜不解的打量了墨兰一眼,怎么突然冒出这种问题来?
莫非那张易之,是他看走眼了?
“师姐,身为女子,有些话不可随意出口,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的好。”
“哦。”墨兰的脸再次绯红一片,以前一直以为师弟是这个年龄的人,因此这句话一直犹豫着没敢问出口。
可就算知道师弟比她大,潜意识里将他当做弟弟的时间太长。
好不容易才将原来自以为的爱恋变成单纯的依赖信任。
这么直接问如此羞人的事,墨兰还是有些尴尬。
默默转了个身,趴在桌上,心中仍是盘算着,男子与男子……
薄夜只见墨兰举起一只食指,再举起另一只食指,认真看着自己的手,却怎么对都对不上,不禁“噗嗤”一笑。
墨兰回过神来,恼道:“不对呀,这男子与男子……如何……”
“师姐,刚刚师弟说什么了?”薄夜故意绷着脸道。
“算了,那师弟,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墨兰甩甩手,拿起手中的医书,道:“骨头断裂,有可能接上么?”
薄夜也严肃起来,虽然不知道墨兰问这些作甚,仍是答道:“要看断裂的程度,已经时间长短,若是轻伤且救治及时,当然是可以接上的,可若拖延太久,会留下顽疾,若重伤,便是石药无医。”
“啊……你说师父会有办法么?”
薄夜摇头,只知道邀月医术精湛,却不知晓具体精湛在哪里。
往日他随她下山看诊,也都是些比较普通的病症,接骨一类,还真未见她做过。
“师姐,你今日怎会这么多问题?你想给谁治病?”
“哎……一个朋友,股骨断裂,不能走路,好可惜……”墨兰放下书,发呆看着窗外。
想到在丞相府遇见的那名男子,白衣翩翩,斯文俊雅,永远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带着宽容的笑意,可是无法行走……
股骨?薄夜心中一沉,不愿多说,遂转移话题,问道:“师姐,今日我前来,也有一事相问。”
“咦,什么?”师弟还会有不明白的事情么……
“若是让你与张易之离开皇宫,你可愿意?”薄夜不愿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墨兰张大了嘴巴,没想到师弟竟是问自己这个问题。
心里空了空,接着想到和张易之在神都玩乐的日子,逛逛酒楼整整小恶霸偶尔去郊外打打猎,好像日子也不错?
点头道:“只要可以免掉一辈子窝在皇宫里,怎么都成!”
“好,那我先回去,记得今日说过的话。”薄夜干脆起身,未等到墨兰的回答便出门了。
墨兰颓然坐在桌边,走就走吧,跟在师弟身边也是累赘,反正姓张的那小子也不敢欺负她!
想到这里,墨兰咧开嘴笑笑,收起医书打算放好,抬头瞬间瞥到桌底,刚刚师弟坐过的地方,好像掉下什么东西,连忙跑过去捡起来。
是个小棉袋,素素的,灰色,果然是师弟的风格,拆开看看,原来是一袋紫珩花种,下次见师弟还给他好了!
墨兰将棉袋上的灰尘拍了拍,塞到怀里,入里屋睡觉。
太平公主的药早晚各一次,薄夜出了太医院,再次前往正平坊。
小翠一见薄夜,忙笑着迎上道:“薄医童真是准时,公主刚好起身。”说着接过薄夜手里的药煲,款款入殿。
又突地转过头来道:“薄医童愣着作甚?随我一起进来吧。”
薄夜垂眸跟上,其实药已送到,为何偏偏要他入内?
走入外殿便听到熟悉的尖细女声,“姐姐还真是单纯善良!那医童昨日被陛下唤去,今日陛下便在太初殿整整一日。
连早朝都未去,至今未曾进食,现在太初殿外跪了一地的奴才,姐姐今早居然没问问那医童昨日发生何事?”
“薄医童不过是奉命替我送药,陛下的事情,当时我并未听闻。”太平公主的话语中,难得带上淡淡的怒气。
薄夜入殿便看到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四目相对。
垂下双眸,安静站在一边。
“哟,还以为姐姐真的心如止水淡然出尘呢,原来也是有些好奇心啊。”上官婉儿放下茶杯,挑眉扫了一眼薄夜,艳丽红妆与太平公主今日的素面形成鲜明对比。
“奴才参见公主,上官大人。”薄夜跪下参拜,今日,定是无法全身而退了。
“呵呵,你来得正好,给本公主说说,昨日陛下叫你过去,都发生什么事了?”
太平公主扬高的声音似是懒散,薄夜却分明嗅到危险气息,低头沉声答道:“回公主,陛下让奴才写字。”
殿内一时静默,太平公主没有接话。
上官婉儿只是淡淡看着,好似神游窗外。
太监宫女更是屏住呼吸,突地太平公主一阵轻笑,好似银铃作响。
带着不深不浅的嘲讽,道:“如何?也让你写名字?写她的名字?”
“是。”
“接着呢?”
“奴才写了。”
“我问你接着呢!写了之后呢?她是笑是哭是喜是怒,还是,惧?”太平公主倏地从凳子上站起来,一手狠狠掐住薄夜的下巴。
让他抬起脸对着自己,手指上深长的指甲陷入薄夜的脸颊。
“陛下,她拉住我。”薄夜忍住疼痛,艰难地从牙缝间吐出一句话,仍是垂着眼睑。
不想看到昔日温柔的公主如今化作丑恶刁妇的模样。
“然后呢?”太平公主显然已经急不可耐,手上力气更大了些,指甲已经染上薄夜的血。
“陛下,喊,沈南?。”
太平公主眼神一凛,手上用力,狠狠甩开薄夜的下巴。
指甲划过之处,两道深长的血痕在脸上绽开。
“来人,给我拖出去打!”太平公主毫不掩饰恨意地瞪着薄夜,低声吼道。
马上有两名太监入殿,抓住薄夜便要往外拖。
薄夜挣开跪下道:“奴才该死,惹怒公主,自请鞭笞!”
太平公主被他的话惊了片刻,以为是要求饶,未想到是要讨打。
随即大笑道:“哈哈,还真是有自知之明,怎么,以为那些什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在本公主这里奏效,会饶你一次?拖出去,本公主亲自打!”
夕阳散尽,天色阴沉,殿外凉风阵阵,薄夜跪在地上,垂首,闭眼。
鞭笞,总比杖刑来的好,他的股骨,再受不得杖刑,否则恐怕这辈子再也站不起来。
正平坊仅有的几名太监奴才都站在殿外。
太平公主带来的小翠与她站在一侧,替她围上披风。
太平公主手持长鞭,黑眸泛着冷厉的寒光,直直盯着薄夜。
“姐姐这是何必?不过是个小小医童,莫要脏了姐姐的手。”一边的上官婉儿皱眉,无奈劝解道。
“你也知道他不过是个小小医童,今日不让他吃吃苦头,怕是长了脑子也不记事!”太平公主一眼瞪过去,毫不客气地反驳。
上官婉儿眸中波光闪动,不忍心地看了一眼薄夜,最终撇过双目。
太平公主得意一笑,抬手间便是一鞭,狠狠抽在薄夜背上,冷笑道:“凭着几个字便以为可以鱼跃龙门,痴心妄想!”
“你以为可以取代他的位置?没有人!”太平公主反手又是一鞭,恨声道:“任何人!都不可能!”
长鞭挥动的余音在空中嗡嗡作响,扫过地面,激起尘灰阵阵。
薄夜绷直了身子,死死咬牙,不吭一声。
“在这后宫之中,若想生存,好好管住你的手脚你的嘴!”
啪,又是一鞭,扫过薄夜耳边,从上到下,由左至右,与刚刚那两鞭交叠,三条鞭痕。
像在对人狰狞狂笑,慢慢渗出鲜血来,被抽烂的碎布染着血渍随风卷动,露出已是殷红的亵衣。
“不愧是陛下看重的人,有骨气!”太平公主扬起手,正欲再抽一鞭。
“公主,公主,陛下……陛下在太初殿昏迷不醒!”侧面窜出一名小太监,一边碎步奔跑,一边满是惶恐地喊着,声音尖细,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太平公主放下长鞭,交给小翠,瞪了一眼薄夜,道:“走!”
刺眼的大红,带着一干宫女太监风一般离开。
薄夜双耳嗡鸣,紧紧闭着眼睛,忍住背上疼痛。
想要站起身,不过移动半分,全身便像要被撕裂一般,最终身子一歪,前扑在地上。
上官婉儿睁开一直闭着的双眼,连忙跑去,长裙拖了一地的污渍,欲要伸手扶起薄夜。
被一旁的小翠抢过,只得担忧问道:“薄医童可还好?”
薄夜勉强听清小翠的问话,轻轻点头。
“我令人送你回去。”
天很蓝,尽管没有阳光。
云很淡,尽管肉眼无法看见。
鼻尖仿佛还有刚刚扑在地上的泥土气息。
手上沾染的细碎尘土怎么擦都去不掉。
薄夜闭着眼,想要摒去思想摒去疼痛摒去屈辱,这是,最后一次了。
陆长生赶到小屋时只看到背上鲜血结痂,闭眼昏睡的薄夜。
双眼顿时通红,是他错了,他以为借着相似的字来怀念曾经的欢笑,却不想带给别人的尽是苦难。
是他拉薄夜入局,让他搅在几人之间,甚至被武则天注意到,好端端的一个孩子,就这么被他毁了!
“薄夜……”陆长生的声音有些颤抖,轻轻推了推薄夜,床上的人没有动静。
陆长生长叹一口气,两道白眉深拧在一起,泛着浓得化不开的愁雾。
看了看小屋四周,想要找点东西为薄夜清理伤口。
却是一眼瞥到薄夜桌上的一摞纸稿,不由走上前去一页页翻看。
这孩子总给人很多秘密的感觉,让人忍不住好奇。
纸稿上是薄夜默写的各种药材属性,陆长生大概翻了一遍,正欲放下。
脑中“叮”的一声,猛地将纸稿散开来,拣出其中一张,上书,紫珩花。
紫珩花,生于西南潮湿地带,喜阳。
花开两季,一夏一冬,花色艳红,瑰丽无比,花香怡人,提神养气。
本身无毒无药用。
紫珩花种,一花十粒,墨黑不规则状,可药用,多止痛,遇火化灰,无异味。
然,药力四溢,不可长时嗅闻,否则易生幻觉,赖药成性,昏睡不起,猝死梦中。
陆长生的手一抖,看到后面,愈加颤抖得厉害。
想了想还在昏迷中的武则天,折好了稿纸塞入袖中,忙到薄夜身边推搡道:“薄夜,紫珩花种为何物?薄夜!”
推了半晌仍是毫无动静,陆长生终是放弃,也再顾不得替他清理伤口,武则天若当真猝死梦中……
陆长生出了一头冷汗,踏着急步离开。
趴在床上的薄夜动了动,转过脑袋,睁开眼,眸中精光闪过,一片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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