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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没有看出阿木的迟疑，他只是专心地磕头，额头已经被血覆糊住了。他嘶哑着嗓音求道：“阿木叔，求求你了，让我出去找大夫吧，我娘的病已经不能再拖了，我爹的伤也不能再拖了。求求你了。”
这小孩叫方小明，爹娘都是苏海盐场的盐工，他娘的身体一直不太好，需要靠着药物续命。而他爹，则是被王明义放火的时候不小心被烧伤了。
虽然盐场里一直有个大夫，但是这个大夫的医术本身不算高明，治疗一些寻常小病还好，碰上大病就束手无策了。
那场火虽然被及时扑灭了，但到底还是死了十号人，重伤十几号人。
大夫忙前忙后，可是药材终究有限，都紧着重伤的人用了，那些小伤的只能靠自己扛了。
可是小伤不治，总会慢慢变成重伤，方小明的爹就是其中之一。
娘的身体愈来愈严重，爹的伤也逐渐加重，家里还有年幼的弟弟妹妹。方小明实在没有办法，只得来求阿木叔让他出去找寻大夫。
阿木看着眼前拼命哀求他的孩子，眼里的迟疑变成了不忍，他在犹豫。
不是他不想找大夫，可是谁能保证大夫没有被王明义收买呢？
同样的，他们一穷二白，又有哪个大夫愿意帮他们呢？
仓库里囤的食物也快吃完了，王明义的人每天在离他们不远处吃香喝辣，勾得守着盐场的人馋虫四起。
王明义在起义爆发后的不久，曾对他们喊话道：“你们最好的就是老实投降，就算在这耗你们又能耗多久？粮食总会有吃完的一天，到时候还不是得跪着求我？”
现在想想，难怪王明义不着急，继续闹下去，迟早他们会活生生饿死，更别提还有伤患。
阿木额角青筋暴起，他恨，恨这世道的不公，恨这些罔顾人命的狗官。他们辛辛苦苦地付出，求的不过是一口饭吃，这都要被剥夺吗？
“阿木叔……”方小明的哭声响起，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爹没了他跟弟弟妹妹怎么活？
阿木绝望且痛苦地闭上眼睛：“小明……不是叔为难你，你可曾想过，没有银子，会有大夫愿意来给我们看病吗？没有王明义的允许，哪个大夫敢来？”
方小明年纪小，想得不够深远，他只想着自己能出去找大夫爹就有救，可是阿木叔说得对，没有银子，哪个大夫愿意来？
他枯瘦蜡黄的脸蛋上，只一双眼睛又黑又亮，仿佛能看透人心似的。
阿木在这样纯真的目光里，感觉自己无所遁形，他羞愧地低下了头。
……
杨清荷看着眼前这五个畏畏缩缩的人，不确定地问道：“他们就是城中口碑最好的大夫？”
刚子点点头：“是他们没错了。”
自从杨清荷说了从盐场内部开始调查，首要的就是派刚子去打听城里口碑最好的大夫，打听到了以后，一行人趁着夜色降临摸黑来到了大夫家。
一群生面孔贸然上门，可不得把人一家五口吓一大跳。
苏州郡的夜巡是戌时开始，所以酉时到戌时这段时间是没有人在街上巡逻的，他们要做什么，只能趁着这段时间。
察觉到自己可能把人吓到了，杨清荷一把拉扯过简昭，指着他们说道：“给你一刻钟，说服他们，让他们跟我走。”
简昭眉毛一挑，他瞬间就能明白杨清荷的意思，想要打入内部，总得拿出点诚意。
他把人请到另一个房间，开启了说服的过程。
杨清荷则拿起一旁的纸笔，低着头不知道写些什么。
刚子在一旁看着，他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简才子叫她军师，确实是个很聪明且有趣的女子。
比预计的时间短，简昭进去没一会儿就出来了。杨清荷有些意外：“成了？”
简昭点点头：“医者仁心。”
懂了，学医之人，总是看不得人间疾苦。
“走吧，马上要到夜巡时间了，”杨清荷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把刚才写好的东西递给大夫的孩子，“贴门口上。”
那孩子接过一看，只见纸上写到——感染恶疾，须静养一段时日，待到痊愈，再开门诊治。
蓦然关门怕是会引起注意，总是要一个由头。
把能拿的药材都拿上了，越安跟荷花也驾着马车到了门口。他们赶在天黑之前，跑了城里不同的集市，买了许多食材。
“走。”
一行人上了马车，悄咪咪地离开了医馆，向着盐场驶去。
……
“阿木叔，能不能想想办法，我爹真的……不能再拖了。”
方小明豆大的眼泪从那双漆黑的眼睛里落下，他真的没有办法了，他一个孩子，能想到的办法实在有限。
阿木无力地垂下头，盐场里上百号工人，他意识到压在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重。
他开始怀疑，自己带领着他们起义真的是对的吗？他能对那死去的十条人命负责吗？
方小明眼里最后一丝期望散去，他垂下双手，任由额头上的血混杂着眼泪滴落在地上，他跟弟弟妹妹的以后怎么办？
他转身，打算回自己的屋子，好好陪伴他爹最后一程。
“阿木——”一个瘦弱的工人跑了进来。
方小明没有停下脚步，他只是抬头茫然地看了一眼这个人。
阿木看到来人顿时紧张了：“怎么了麻子？是王明义的人做了什么？”
麻子扶着双膝喘气，闻言赶紧摇摇头：“不是，外头来了一群人，是从隔壁郡来的，带来了食物跟大夫，说是要帮助我们。”
阿木一愣。
方小明离去的脚步一顿。
好像……老天爷还没有放弃他们，只是，这到底是老天的恩赐还是万丈深渊前的诱哄呢？
方小明跟阿木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里都看到了夹杂着希望的纠结。
盐场门口——
越安有些不信任刚子，他问道：“他行不行啊？”
杨清荷摆摆手：“放心吧，现在都没有官兵过来，就说明都被他引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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