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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柳林镇回来的路上,穆景升开的车,赵立新坐在副驾座,闻泉和赵恬并排坐在后面。
也许是刚才饭局上的话语伤害了赵恬,一路上,赵恬没有跟闻泉热情地交谈,也没有翻弄手机,而是将目光锁定在了窗外!
闻泉也没有主动搭讪赵恬,将脸扭到了另一边。借着窗外明媚的阳光,他认真看了看沿途的田地和庄稼,然后对穆景升说,“穆支书,咱们梯田里的庄稼还是原来的老三样呀!”
“嗯,小麦、玉米和红薯!撑不死也饿不死,就这样半死不活地苟延残喘着!”穆景升恨恨地说道。
“哎!乡亲们太安分守己了吧!小麦玉米和红薯,竟然能种了一代又一代,一种就是几十年!稍微动动脑筋,也不至于如此。”闻泉感慨道。
“是呀,小麦一亩地也就是五六百斤,麦子一斤一块二,一年到头来,撑死也就是六百元。如果除去种子、化肥、农药以及耕地收割的机器费用,能净落三四百元就算不错了!玉米和红薯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呀!我们柳林镇的农民真的是太苦了,一年到头来,背太阳过山,土里刨食,最多也就是千把两千块。现在的人情世故花销可是不少呀,什么婚礼啦,葬礼啦,满月啦,升学啦,乔迁啦,升官啦,拜寿啦,等等,等等。即便是统一按照一百元的最低标准,一年下来,岂止是一千两千所能囊括的?所以,生活在农村,你必须外出务工,否则,寸步难行,连养活自己都比较困难,更别说是自己的家人了!”穆景升提及这个话题,就是满肚子的牢骚和委屈。
“穆支书说得一点不错!他还忘记了四项偶发的重大支出项目。其一是娶亲,其二是埋人,其三是看病,其四是盖房或者买房。好在现在国家实行九年义务教育,减免了学生的学费和书本费,要不然还要加上一个上学!一共五大支出项目,不论哪一项拿出来,都是压在脊梁上一座大山呀!”赵立新补充道。
听到五座大山,穆景升算是彻底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开了,“对对对!我呀,丢了西瓜,捡了芝麻!赵书记说的才是最严重的的!现在我们柳林镇娶媳妇,光是彩礼都需要十万二十万的,更别说其他的结婚支出,真是太吓人了!即便这样,有钱还不一定能娶到媳妇,因为很多小姑娘上了学要么进城打工不回来了,要么上学读书在城里扎下了根,农村能讨个媳妇实在是太难了!
“还有埋人,简直是胡闹!国家明明提倡火葬薄葬,可是,到了我们这里全都走了样。人的确是烧了,可是,照样装进棺材里,照样大张旗鼓地按照风俗习惯,实行土葬。而且有钱后还要相互攀比,唢呐班,一家比一家多;新式花样一家比一家丰富。什么放电影、唱大戏、大调曲、西洋乐队,应有尽有。甚至还扯起了灵帐和经幡,光是地毯和菊花都能扯出一二里地。你说说,生前不孝,死了不是净胡闹吗?少的花上三五万,多的花上几十万,有这些钱为啥不用在活着的人身上哩?
“看病更是离谱。过去的小病直接在村头的小诊所包点药吃了了事,大病才到冶州市的大医院去。现在呀,头疼脑热的小病,有钱人也要跑到冶州城的大医院去治疗;大病呀,你更加不得了,明明是治不好的重病,也要过度治疗。小小一个感冒输液一星期,要是心脑血管方面或者肿瘤癌症,更加不得了,住进去,一天就是成千上万,不把家底掏空,搞得倾家荡产是绝对不会罢休的!你要是中途敢放弃治疗,你老舅就会兴师问罪,邻居们就会指着脊梁骨骂你不孝顺!所以,千万不敢生病,尤其是心脑血管和肿瘤癌症这些大病,一旦缠上,绝对是家破人亡,到头来依然是人财两空!
“农村盖房还好一些,十万左右基本上就可以建一栋小院,可是,放在城里,这些钱简直是九牛一毛,连个首付款都不够!很多年轻人进城买房,基本上都是掏空了一家三代人的钱,拿去交了首付款,剩下的,就是充当房奴,过着拼命挣钱拼命省钱的悲惨日子。活得身心疲惫,累得腰酸背疼,甚至都不明白这样的日子究竟何日是个头!
“如果说买房还能量力而行的话,那么,上学完全就是不得不为的事情了!孩子不上学,我们打的骂的,非要逼着他读书识字,可是,真的孩子有出息了,考上高中,考上大学,甚至读到硕士博士研究生,你说,你是让他读书,还是不让他读书?读吧,不挣钱反而还花钱,而且花钱还不是小数目,轻则上千,重则数万!不读吧,这是孩子的出路,做父母的,总不能在孩子跟前落下话柄,将来孩子做工作娶媳妇生活不顺利,人家首先就会埋怨到你的头上,是你不让人家读书,要不然怎么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一番话,说的父母张嘴结舌,无言以对!”
穆景升一番雅俗共赏的高谈阔论,说得眉飞色舞,闻泉听得目瞪口呆,赵恬则是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是呀,穆景升说的都是大实话,虽然柳林镇经济比较落后,挣钱不容易,可是,花钱一样不比别的地方少!尤其是娶媳妇,甚至还比别的地方,更费钱!
为啥这么说哩?
这还要从重男轻女的思想说起。
冶州地区,地处国家旱作农业与水田农业的分界线上,自古以来,就是稻麦兼作区,种小麦,需要旱地,种水稻需要水田,不论哪一种劳动强度都是相当大的!而且冶州地区是盆地加山丘的地形搭配,即便是盆地的边缘,盆地与山地的交界地带,也是低缓的岗丘地,地形崎岖,高高低低,这都需要充足的劳动力,方能胜任当地的农业劳动。因此,自古以来,对男性劳动力的天然需求就比女性要强烈。
加上重男轻女的文化传统,总觉得,女孩子最终是要嫁出去的,男孩子才是香火和血脉的延续,这就造成了冶州地区历史以来的重男轻女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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