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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垫了几层厚厚的锦垫，上面铺了一层上好的象牙席，象牙劈成极细的丝，编成的席子柔软而光滑，哪怕在大内的库房，也是少见的好东西。
她原本个子娇小，一坐下去，就像陷在了软垫里。
曹启原本管过禁军，东华门守门和维持秩序的禁卫们，不少都是他的老下属，自然奉承。
曹家的马车刚刚停在东华门外，就有禁卫过来，领他们去了一个有树荫又有凉风的地方停下。
等曹夫人下车和其他命妇一同进了宫禁，禁卫就帮车夫把马车栓好，引了剩下的丫鬟仆妇小厮去禁卫值班的班房歇着，又送了茶水点心过来，周到极了。
马车四角都放了盛满冰的小铜缸，又在阴凉的地方停了许久，所以曹夫人上车的时候，虽是盛夏，马车里也一点也不热。
因她常年娇养，甚至还觉得身上有点凉，留守的另一个丫鬟连忙拿了一个薄毯给她盖上。
拉动薄毯的时候，上面的金银线绣纹在马车内昏暗的光线下，流水一样。
曹夫人靠着软垫，手里捧着一杯杏仁茶，听红玉和她一五一十说了和春兰的对话，又让红玉重点复述了其中几句。
做大丫头的，记性好是必备技能。
红玉又重复了几遍，连春兰的神态、语气都模仿的分毫不差。
曹夫人听完，半响感叹了一句，“柏姐姐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红玉笑道：“夫人这话就错了，长安宫太后的日子怎么会不好过呢？她要是不好过，就该想想其他人。”
“比如说太妃娘娘，先帝一走，太妃娘娘就过了气，如今就呆在一个小院子里，看那些佛经什么的，连门也不大出了。咱们之前去看太妃，娘娘今年还不到三十呢，精气神都没了。”
她说的太妃指的是先帝的贤妃沈氏，如今的沈太妃。
自从先帝去世，沈太妃来找过蒋杉一次，想要个僻静的院子，大小倒是无所谓。
后来就一直呆在院子里，常年告病不出门，也不怎么见客，连热爱串门的郑太嫔带着女儿这个无往不胜的利器也敲不开她的门。
她居然是曹夫人的嫡亲堂妹。
曹夫人当年为了嫁曹启，一反常态的强硬了一把，后来更是和家里断了关系。
直到曹启中了武举，飞黄腾达，才再次和沈家有了来往。
只是那时候沈太妃早就进了宫，连亲娘也见不到几面，更别说这个多年不见的堂姐了。
所以沈太妃和曹将军夫人的这层亲戚关系血缘虽然近，宫里宫外，却几乎没几个人知道。
红玉又道，“长安宫太后娘娘是皇上的嫡母，缺谁东西也不会缺她的，柏家又安分，不像长宁宫太后娘家，听说那位张国公，在府里也不消停呢。”
说到柏家，曹夫人想起了曹启叫她带给柏太后的话，便皱起眉来，细细思量起来。
她总是这样，凡事总要思量透才肯放心。
熟悉的大夫说了她很多次，忧思伤身，她自己也是医道世家出身，道理自然也明白。但人的天性如此，知道道理是一回事，不多想想她总是不放心，唯恐自己有什么不周全处。
丫头跟了她许多年，见她又开始思索，便闭上了嘴，悄悄退到了一边。
曹夫人一路沉思，直到马车一路驶进了曹府大门，在二门前停下，丫鬟小声来请她下车，才惊醒过来。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婆子提着一盏玻璃风灯在车下候着，橘色的光晕小小的一团。曹启也回来了，见丫鬟掀开了车帘，大步过来，亲自扶她下车。
曹夫人站在车辕上，看到曹启，不自觉露出了一个放松的笑容出来，曹启也笑了。
曹启本想上来扶曹夫人，被曹夫人轻轻拍了一下，便把手收回来，只是仍然落在她身后小半步，怕她天黑看不清跌倒崴了脚。
其实曹府内院路铺的平的很，夫人常走的地方都是一步一灯，又有婆子提着明瓦灯在前面引路，晚上也亮的和白昼一样，哪里会看不清跌倒呢？
不过是曹启不放心罢了。
两人进了内室，曹启像平日一样，一路絮絮问了夫人今日进宫哭灵和拜见宫眷的情景，着重问了灵堂是否闷热，宫里备的点心茶水是否可口，又是否有人欺负了她。
曹夫人也柔声细语的答了，又嗔道：“你看你，有你在，谁会给我委屈受呢。”
内室已经备好了一桌好菜，曹启亲自给夫人盛了碗乌鸡汤，捡了几块清炒的鸡头梗和嫩牛肉并玉兰片，道：“宫里守着丧，饮食难免简陋，委屈夫人了，如今回了家，夫人多用些。”
一时吃完，几个孩子听说母亲回来，来请了安，又说了些家常。
等孩子们都回去了，曹夫人方把红玉和柏太后宫女春兰说的话，和曹启仔细说了。
又道：“老爷，你可确定这门亲事一定是成不了的？柏家那小子，无爵无职，如何配得上咱们家大丫头呢？”
曹启道：“夫人放心，柏家那小子恋上一个江湖女子，一门心思要娶她过门，正和家里打饥荒呢。这小子我见过，性子倔，他认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他和大丫头的事，成不了。”
曹夫人皱眉道：“若是柏家松了口，许他好好定一门亲，就让他纳那江湖女子过门做妾，那柏大公子未必不肯答应。”
曹启哈哈笑道：“夫人放心，柏家小子可是个情种，听说他坚持要明媒正娶那女子，连家里给的通房碰也不碰，全遣了出去，柏熙气的动了家法，柏家小子还是死咬着不松口呢。”
曹夫人略略放了心，好奇起来。
“把柏家小子迷成这样，那女子是有多好看啊。”
曹启连忙奉承道:“不过是个江湖女子，庸脂俗粉，再好看也比不上夫人。”
两人说了几句，曹夫人又道:“今日我原本还想去看看太妃的，不过小妹如今越发不肯见人了，我听她的丫头说，她如今只是看着佛经什么的，她从前可从来不信这些。”
曹启安慰了夫人两句，又说了些其他话题，果然曹夫人的注意力被移开了。
只是转天曹启私下吩咐红玉，“夫人若是再想去看太妃，你便想办法，引她往其他地方去。”
心道夫人什么也不知道，还以为堂妹是死了丈夫心如死灰才一心向佛的，哪里晓得这位沈太妃做过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为此还送了宫里的杨美人一条命，偏偏做了心里又不安，怕什么因果报应，这才天天念些劳什子佛。
夫人心思重，知道必然又要多想，只好尽量让她少见沈太妃，免得察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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