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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李煜追随明栩文入军已是第三个年头，他们一如曾经那般厮守度日。尽管李煜艳丽绝尘的容貌不复存在，明栩文依旧陪伴于他身侧。
这天，左安尧正准备牵着虞秀出门散散心，不想一封信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看着信封上的署名，左安尧愣怔了下，才缓缓从小厮手里接过。整整写满二十张纸的信，他几乎没有停顿，将其一口气全部读完。而后，心情复杂的收好，塞入怀中。蹲到虞秀身边，看她认真专注的模样，眼里是化不开的深情。
“蛮奴如今来势汹汹，援军又是迟迟未到。明日一战，我们胜算渺茫。”
明栩文抹去脸上沾染的血点，走到李煜身边。随着他的视线看向铺满浓艳红霞的天际，声音低哑中透着一丝哽咽：“熊大人决定今晚带三十人从后方突袭，为我军其他人争取撤退的时间。你到时…一定要记得朝人烟少的地方走，平平安安的回长清县。我已经安排了人，在城门口迎你。”
“你被选中了。”李煜侧头看向明栩文泛红湿润的眼眶，肯定道。
“嗯。我一定努力活着回来。”
此话一出，明栩文心虚避开李煜亮的惊人的眼睛，直直看向滑下山的红日，动了动喉结，压下心中酸楚。
二人皆心知肚明。今夜一行，注定天人相隔，此生再无相见的可能。
“我等你！”
李煜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明栩文一直忍着的泪水，终夺眶而出。他囫囵擦去，哽着嗓子破口大骂。
“我此番若是活下来，定能得朝廷封赏，为明家光耀门楣。到那时，怎么可能还会要你这个丑八怪！再说我已经厌烦你了，不想再日日夜夜对着你这张倒胃口的脸，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这辈子别再让我看到你！”
李煜沉默不语，静静望着明栩文声嘶力竭，用着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词语羞辱贬低自己的模样，红了眼眶。他心里明白，对方这么说，为了什么。也正是这份明白，让他下定了决心。
夜深人静，孤鸟哀啼。
明栩文收拾好低落的情绪，利落披上盔甲头帽，握紧腰间配刀出营帐。绷着身子，踮着脚尖悄步跟在熊能身后。绕过数个土坡，潜进蛮奴后方，用一把大火烧了他们的粮草。借冲天火光向边线驻扎的士兵传递撤退的讯号。
另一边，匈奴首领发现粮草被毁，恨不得将熊能等人大卸八块。向来缺粮的他们，攻打中原的最大原因，便是贪图中原地大物博，不似草原土地贫瘠，难以耕种作物。
如今，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双方可谓是打红了眼。明栩文的铠甲已被鲜血彻底浸湿，他的脸已看不出原本的样貌。
“小心！”
熟悉的声音，让看到羽箭破空射来的明栩文怔愣于原地，傻呆呆的看着一道残影挥刀切断近在咫尺的箭头。
“明栩文，别忘了你曾说过话。你的命是我的！”
言罢，李煜利落挥刀，砍下冲上前来之人的脑袋，将后背完全交给明栩文，咬牙奋力厮杀。只为一个念头：活下去。
三十一人，对战几千蛮奴，注定是场惨败。
明栩文死了，双腿被人一刀砍下。李煜为托住他倒地的身子，被蛮奴一刀砍下脑袋。直至死，他都高举双手，只为接住心上之人。
四月四日，细雨清明。
距离熊能他们突袭蛮奴的日子，已过去一个多月。
左安尧携虞秀走进一处杂草丛生的后院，祭拜明家为明栩文和李煜做的衣冠冢。对着刻有二人姓名的墓碑，缓缓道出他们离世后发生的种种。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边线设防终被击溃，好在援军及时赶到。同撤退的数百士兵，保住了长清县，拖住了蛮奴进击中原的脚步。
话音未落，左安尧从怀里摸出李煜曾经寄给他的信，扔进烧着纸钱的铜盆里。眼睁睁看着真相随死去的人，一道永久封存。
“妾身拜见左大人！”
左安尧闻声看向身后站定的刘芳芳，目光下移至她高高隆起的肚子，面色微缓。
“我早已不是什么大人，唤名即可。”
刘芳芳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当初若不是大人您放了我们俩兄妹一条生路，妾身此刻哪还有机会活在这世上。”
左安尧不接话，转道其他。
“孩子取名了吗？”
“还没有。大人可否愿意为这孩子赐名？”
左安尧欲拒绝，不料虞秀突然指着刘芳芳的肚子，大声叫道：“静，静！”
“靖？意在平安，平定。夫人这个字用的甚好。”
刘芳芳听左安尧这么说，立马拍定腹中孩子的姓名，丝毫没有要问孩子父亲的打算。
她抚着肚子，走近墓碑，伸手拔去四周的杂草，擦去碑上沾染的灰尘，嘴里絮絮叨叨念着往事。连左安尧夫妻何时离开，都未曾注意。
当年，左安尧从李煜口中得知姚永福等人背地里做的龌龊勾当后，便开始于暗处进行调查。不想牵扯出的人越来越多，其背后之人的势力根本不是他一个九品芝麻小官所无法撼动的。
无奈之下，左安尧只得徐徐图之。不想，幕后之人眼线众多，就连边境小城都未放过。他就这样被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给削去了官职。
好在他有先见之明，事先将有关毒杀姚永福等人的线索，以及他们与幕后之人往来的书信，都交给左盼，带去了京城。就此让眼线误以为左安尧一无所获，顺势保下了一家人的命。
“夫人，蛮奴现时不时于城门前挑衅，却不见新派来的将军出门抗敌，整日就知躲在城内当缩头乌龟。若再这般耗下去，蛮奴攻进城门恐是迟早的事情。你我要不趁此去京城一趟，看看盼儿过的如何？”
听到左盼的名字，虞秀激动拍手，一个劲的叫着盼儿。
见此，左安尧也不磨蹭。当夜收拾好细软，挑带上一手脚利落的小厮和身材强健的左大，驶马车前往京城，投奔暂住赵家的左盼。
白驹过隙，一晃多年。
明家因战乱，早已落败，只余下一处空荡荡的大宅院。
刘芳芳穿着灰布棉袄，如同往年一般，拎着镰刀走入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长廊，直直踏入最偏僻的后院，轻声念叨。
“这杂草长得可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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