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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一只意外长生的黑猫 > 第65章 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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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哈哈!”淳于越狂笑,笑得眼角都流出眼泪来。

    他直起头颅,白发吟唱着一句诗:“知死不可让,愿勿爱兮。明告君子,吾将以为类兮。”

    这是名士屈原死前所哀诵的《怀沙》中的诗句,意为——我面前只有死路一条,我为了真理绝不吝惜自己的生命。那些光明磊落的君子们,我将以你们为榜样。

    淳于越胸怀激荡,嘶哑的声音反复念诵,愈来愈重。

    而他身侧的徐通和其他儒生,也如其一般支起身子,跟随老师大声念诵。

    “知死不可让,愿勿爱兮。明告君子,吾将以为类兮!”

    “知死不可让,愿勿爱兮。明告君子,吾将以为类兮!”

    “知死不可让,愿勿爱兮。明告君子,吾将以为类兮!”

    一遍一遍,仿佛这里还是熟悉的学堂,每日都书声琅琅。

    嘹亮的众声萦绕在刑场上空,惊起一群鸟雀。

    李斯皱起眉头,他不喜欢这种场景。

    手中的斩令被举起,而后轻飘飘地投了出去。

    木牌划出一道弧线,当啷落到地上。

    “斩——立——决!”

    小吏的声音响起。

    刑台上刽子手往手里吐了一口唾沫,抽出铁环刀。

    卢生侯生已经晕死过去,被军卒拿草棍支起脑袋。

    淳于越哈哈大笑,白发像是许多年前咸阳城的那场大雪。

    他目中澄明,眼前浮现重重变换的身影。

    最后,只留下一道影子。

    是年幼的扶苏。

    很久很久之前的某个春天,稚气未去的小公子在宜春宫的大树下抬头问:“老师,孝悌便为仁吗?”

    那时,自己是怎么说的来着?

    哦,是“恭、宽、信、敏、惠。恭则不侮,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惠则足以使人。”

    小小的孩子面色郑重道:“谨遵老师教诲。”

    幸好啊,大秦的未来是由公子来承接。

    淳于越目中模糊一片,即便身死,也是无憾了。

    刽子手把刀举过头顶,铁环撞击在刀壁上叮啷作响。

    淳于越闭上眼睛,口中喃喃。

    “公子,珍重。”

    铁环刀划出残影,狠狠朝下砍去。

    “咔嚓!”

    血溅五步,台上赤红满地。

    炽热的太阳依旧牢牢挂在天上,没有任何变化。

    细卷的流风里也带着炎热,裹挟着属于夏季的最后一缕烧灼。

    尘埃顿起,血覆处干涸。

    赤色,满目。

    “咳咳”扶苏不住地咳嗽,喉咙里像是爬满了蚂蚁。

    他努力想要抑制住胸腔里往外喷涌的气流,捏着咽喉处喑哑了声线。

    树叶沙沙作响,婆娑光怪陆离,缤纷的影子也在阳光里晃动。

    扶苏咳得很小心,他不想被人发现。

    也不想被人询问。

    更不想被人关心。

    最好,就这样一直,一直地一个人。

    窗子后面的荷衣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抬头仰望天空,日头已经从最高处往西慢腾腾挪移。

    这也就意味着,公子的老师淳于越,此时已经被问斩了。

    一个小内监迈着碎步过来,在荷衣嬷嬷的耳边小声地汇报了刑场上的场景。

    荷衣眼中慢慢蓄起泪珠,她脑海中回忆着那个总是肃正不苟言笑的淳于老师。

    明明是那样严肃的一张脸呐,最后的时刻竟然是笑着离开的。

    她抬起胳膊,用袖子擦去了眼泪,朝着扶苏走去。

    荷衣明白,淳于老师死前留下的话不仅仅是说给在场人听的,更是留给公子听的。

    所以,她得告诉公子。

    人影从后而来,挡住了光线。

    扶苏用帕子捂着细咳的嘴,声音虚弱。

    荷衣沉默了一会儿,心里慌乱起来。

    刚开始的决绝没有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扶苏没有回头,他咳了几声,用帕子捂住自己的嘴。而后喘息良久,轻声道:“荷衣,老师……”

    就这样开了口,却欲言又止。

    荷衣稳了稳心神,想要装作平静。可是颤抖的声线无疑显露出眼前这个被自己视作妹妹一样的女子,紧张非常。

    “知死不可让,愿勿爱兮。明告君子,吾将以为类兮。”荷衣口中回复着两句诗。

    扶苏抚摸着乌云的手停了下来。

    这两句诗,他知道的。

    “公子,这是淳于先生最后留下的话。先生他……”

    荷衣停顿良久。

    “已经去了……”

    “吭吭”扶苏喉咙里涌上来一股几乎无法遏制的咳意,他愤怒地捶打着胸口,把咳嗽声和混杂着的血液咽了回去。

    荷衣噙着泪,慌忙想要去帮扶苏。

    “走!”扶苏拼尽全力喊出声,他剧烈地喘息着:“咳咳……荷衣……让……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眼泪扑簌簌地从眼眶里滚落,荷衣呜咽着向后退去。

    云动天青,惠风和畅。

    又是难得的好天气。

    可摇椅上的白衣公子嘴角溢出一抹红,他灰暗的眼眸淹没在光亮的世界里,像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乌云乖巧地趴在怀里,舔了舔他的手心。

    扶苏眼睛无神地仰望,嘴唇开合,话语流散在风里。

    “乌云,老师也死了。”

    黑猫隐约间又嗅到了似曾相识的月光下的薄荷味道,犹如十几年前得知昌平君熊启死去的那个夜晚。

    那是属于扶苏的哀痛。

    荷衣躲在屋檐下默默垂泪,求盗伍寂寞地看着院中的一切。

    已经长大一些的安歌扑进母亲怀里,怯怯地问:“爹爹怎么了?”

    英裳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言语中浸满悲伤:“爹爹累了,我们不打扰他了,好吗?”

    安歌懂事地点点头,抓着母亲衣襟的手渐渐松了下去。

    扶苏的咳嗽声响了很久。

    他本来要在淳于越处斩后就去上郡的,因为突发的吐血事件,就修养了月余。

    但时间依旧游走不休。

    等到扶苏能走动的时候,他要出发了。

    去上郡,去蒙恬所在的地方。

    那里,还有未知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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