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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压低帽沿过了桥，下意识避开所有巡查的警察。米尔杨大街名字听着气派，其实不过是贫民区里一条铺设了电车轨道的普通街道，电车经过时旁边走个人都嫌挤。
亚瑟左转进入米尔杨大街，贫民区酒馆就在前面两个路口远的地方。
炎热潮湿的沼泽气候让他很不舒服，甚至关于瓜玛岛的回忆都在不断往外翻涌。
“咳咳咳…咳咳咳咳！”亚瑟捂住嘴巴，发现翻涌出来的不仅是苦涩的记忆，还有鲜血。
“咳！咳咳！”
曾经强壮如牛的男人，纵马横跨几个州的男人，面对再多枪手也不会皱眉头的男人。
摇摇晃晃从马背上栽倒。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马儿低头轻轻推了推亚瑟，可往日里坚实可靠的主人蜷成一团，一动不动。
“先生！先生！”有个瘦小的男人打破冷漠和疏远组成的墙壁，他跑过来想要晃醒亚瑟：“醒一醒，你怎么了，需要帮助吗？”
亚瑟依旧昏迷，瘦小男人扛不动他，只能抱着他的腿把他从大街上拖到路边。
有模糊的影子在眼前晃了晃，亚瑟缓缓睁开眼睛，看见男人把手摆来摆去想要叫醒他。
“先生，你还好吗？你看起来很虚弱。”
“咳咳咳…”亚瑟发现自己靠着墙坐在路边，嗓子却干哑的说不出话来。
“来吧，先生。”瘦小男人扶着亚瑟的胳膊把他拽起来：“我送你到医生那里，很近的，就在前面。”
亚瑟踉跄走了几步，忽然脚下一软扶住旁边的栏杆：“等我一分钟…一分钟就好。”
瘦小男人半搀半扶地把亚瑟带到第一个路口左边拐角，指着诊所说道：“就是这里了，朋友，你进去看看病吧。”
他还往亚瑟口袋里塞了一张十美元的钞票，这才挥挥手走开。
亚瑟虚弱地推开门，撑扶着门把手不让自己倒下，坐在旁边的接待护士吓了一跳，眼前的男人脸色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还发出风箱般粗重的喘气声。
护士连忙叫来了医生，两人一起搀扶着把亚瑟放进里间的诊疗室。
“朋友，我没有别的意思…”头发和胡须都花白的医生为难地搓搓手：“你带钱了吗？这是份工作，我也需要养家糊口。”
亚瑟掏出那张刚塞进口袋里的钞票：“我明白，这些够了吗？”
“当然。”医生接过钱，拉来把凳子坐到亚瑟旁边：“你都有什么异常症状？”
“我想你应该已经听到了，我会…一直咳嗽，咳。”亚瑟的声音十分干涩。
“还真是凑巧了，前两天也有位病人嗓子不舒服。带血吗？”
“有时候会。”这种情况在瓜玛岛就已经愈演愈烈，只是当时根本没有闲暇管这种事。
医生带上听诊器按在他的左胸口上：“深呼吸。”
像是破麻袋漏风的声音十分清晰。
“再来。”
亚瑟忍不住又咳了一口。
医生拿出压舌板：“张开嘴，我得看一下你的舌头。”
“啊……”
医生终于确认了什么，第一时间放下东西去洗手。
亚瑟沉声问道：“情况怎么样？”
“不是个好消息。”医生没有回头。
“我猜也是。”亚瑟迫切地想要知道下文。
“你得了肺结核。”医生慢慢走回他旁边坐下：“我真为你感到遗憾，孩子，这种病是非常可怕的。”
“那你的意思是…”
“你病的很重…”医生仔细斟酌该怎么跟他说明：“这种疾病一般都是逐步恶化的，你会……最好的办法还是多休息，同时在温暖并且干燥的地方调养。怎么样，能做到吗？”
“当然。”亚瑟不清楚这是什么感受，只是有些茫然：“是不是只要待在我的加利福尼亚乡村俱乐部过冬就好了？不…我当然做不到！”
“就像我说的…真的很抱歉…”
“好吧。我该…”亚瑟强撑着起身要离开，医生连忙阻止了他。
“等等，我可以让你今天稍微舒服些。”
医生给他打了一针不知名的药液，也算对得起自己收下的十美元。
等摇摇晃晃的病人离开后，医生默默走向办公桌拉开了抽屉，将那十美元塞进去，塞进一摞摞大额钞票的缝隙中。
亚瑟推开诊所的大门，温和的阳光对他来说都太过耀眼，也许是药液正在起作用，他的目光有些朦胧。
“啁！”
一只苍鹰飞过他的头顶，收拢双翼停在不远处的电线杆上，那双灵动的眼眸正盯着他。
亚瑟茫然地向苍鹰走去，脑中响起自己的声音。
“已经发生的事情没办法改变，我们只能继续向前。”
苍鹰跳向地面，停在空无一人的十字路口，歪着头打量继续向它走来的亚瑟。
“事情可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老人的声音不再像往日那般轻快而明亮，但比亚瑟二十年来从他那里听到的任何一句话都要认真。
“我们可以做点什么的，亚瑟。”
“来吧，亚瑟。”
楼顶上两个年轻人相继死去，一个像他自己，一个像他弟弟，而他除了悲痛什么都做不到。
“如果你不想帮我，我理解，可是…可是我经常想起你。”
他也爱过人，只爱过一个人，魂牵梦绕，却无法再靠近。
苍鹰抬头看向亚瑟。
亚瑟低头看向苍鹰。
“唳！”
猛禽展翼而起，一飞冲天。
亚瑟恍然惊醒，如刚出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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