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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高级定制西装的中年男人满脸忧容,言辞恳切的祈求陈凉出手:“我爹半年前回了趟老家,大病一场之后就变得疯疯癫癫。
他本是很儒雅的老人,现在却爱上了.......爱上了.......”
“爱上了谁?”陈凉随口问道。
“大师......罢了,我就实话实说吧。我爹爱上的不是人,是爱上穿女装!
你看看我的年纪,我都五十多了,我爹足有七十八岁!
文雅潇洒了一辈子的老人,古稀之年了,竟然穿女装?实在是太丢人了,太可耻又可悲了!”
中年男人满脸通红,一个劲儿的摇头。
古稀之年的老人......穿女装?
倒是有点意思。
求陈凉出手的中年男人叫顾长风,他父亲顾小文正在医院接受治疗。
其实老爷子没什么毛病,顾长风单纯为了把他禁锢在医院,别让他有机会穿女装出去见人。
军区医院的vip房间里,陈凉见到了顾小文。
他看起来倒不像是七十八岁,虽然满头银发,却是鹤发童颜,面容挺年轻的。
顾小文没有一丝胡须,身材很瘦,气质也的确儒雅高贵,带着一股书卷气。
然而,这样文质彬彬的老爷子却穿了一件夸张的女士花衬衫,手里还把玩着一朵妖艳欲滴的月季花。
“爹!你怎么又把这衣服找出来了?我说过,这衣服不合适您,这是女人穿的!”
顾长空急了,他现在是大老板,这医院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谁不认识他?
老爷子穿花衬衫的样子被人看到了,丢脸的是顾长空!
然而,顾老爷子只是淡淡的看了儿子一眼。
“不合适?那什么是合适?我觉得挺合适的。”
老爷子说话声音很轻,一丝两气,陈凉敏锐的感觉到他的寿命已经走到尽头。
不过,顾老爷子的眼神清澈,身上没有半点脏东西。
“爹!你为我考虑考虑吧,您穿着女人衣服,别人都笑话我讽刺我,说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您行行好,给我条活路成不成?”
顾长空急得不行,可听到这话,顾小文的眼眶瞬间红了。
老爷子一句话都没再说,只是默默将花衬衫脱下来,抱在怀里。
看到这,陈凉挥手屏退了顾长空,独自坐在老爷子面前。
两人沉默的坐着,不知过了多久,陈凉的眼神忽然一变。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纱照在那间花衬衫上,陈凉看到一个模糊的青年身影,从花衬衫里伸出手。
那双手上布满伤痕,看起来十分狰狞,可青年的动作却异常温柔,夏风一样拂过顾小文的眉眼。
飒飒的风声响过,像是一声爱人的呢喃。
小文,
顾小文........
“说说吧,他是谁?你大可以对我说实话,我能看到他的存在。”
陈凉清冷的声音,让顾小文浑身一震。
“他,你看到他了?他还在,他真的还在?”顾小文太过激动,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
看到陈凉点头后,一滴豆大的泪从顾小文眼角滑落。
老人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勉强平复下来,缓缓开口,讲出一个几十年前的故事。
现在的顾家算是本地的名门贵族,然而几十年前,顾家曾经历过一场巨变。
顾小文的父母被卷入家族斗争之中,无奈之下,只能把年仅七岁的儿子送到外地避难。
顾小文一直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忽然没了人伺候,反而要过寄人篱下的生活,怎么能适应?
他寄居的远方亲戚家是个戏园子老板,亲戚大小算是个角儿,台上风情万种,台下却脾气暴躁,最看不惯顾小文的少爷脾气。
顾小文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干活,自己挑水洗头洗脸,还要跪在地上擦地板,打扫一院子的枯枝落叶。
没过几天,顾小文就满手水泡,累的直不起腰来。
这日子过的苦,不仅是身体上的累,更多的是心中委屈。
顾小文几乎每晚都哭,觉得自己被父母抛弃了,再也没有人疼爱他了。
哭的次数多了,同屋住的小孩就更讨厌顾小文。
那些小孩白天都要练功唱戏,晚上还被吵的睡不着,脾气上来就摁着顾小文揍一顿。
几次下来,顾小文几乎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可就在那时候,他遇到了改变他一生的那个人。
又一次被同屋的孩子摁着揍完,顾小文浑浑噩噩的走到屋外,盯着院子里那口井出神。
他犹豫着要不要跳下去,一了百了。
可就在这时,一朵月季花从顾小文面前落下,飘飘摇摇的掉进井里。
顾小文回头,看到一个小青衣的脸。
月光下,小青衣笑意盈盈。
顾小文见过这孩子,他是整个戏园子岁数最小的,也是被师傅骂的最狠的一个。
然而,小青衣无论受了多少委屈,再疼再哭,都始终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愣着干嘛?笑一笑。”
小青衣走过来,翘着兰花指的手拧住顾小文的脸蛋,用力一捏,给顾小文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你干什么!”顾小文怒气冲冲的要推开小青衣,却在那一刹那,小青衣猛地凑到他脸前。
两人近在咫尺,顾小文清楚的看到小青衣琥珀色的瞳孔,也看到了小青衣嘴角的笑。
小青衣的忽然出现,冲淡了顾小文自杀的念头。
毕竟那时候年纪小,只要有朋友可以说说话,抱怨几句,也就没那么多烦恼了。
顾小文在亲戚家住了七年,他十四岁的时候,小青衣十二岁,初次登台,就以一曲《白蛇传》名动一方。
水袖舞动,一颦一笑一嗔一怒皆是风情万种。
同年,顾小文也被家人接了回去,正式继承家业。
回到顾家的顾小文才发现,小时候寄人篱下的生活根本不苦,要打理一个大家族才是真的苦。
但他一直记得小青衣的话,只要笑一笑,笑一笑坚持下去,总会越来越好的。
分隔两地的少年人,从没断过联系。
几年时间,他们的书信堆满了一口小箱子。
顾小文受到西方文化的熏陶,成了精明能干的大少爷,小青衣也不再是挨打挨骂的小徒弟,成了有名的角儿。
关于当年的事,顾小文一直很感激小青衣。
他想用真金白银捧红他,小青衣却执意不肯。
两人推辞了半天,小青衣忽然抬手比划:“哎,你不是认识洋人么,我听说那边的人都穿印花的小衬衣,你也给我弄一件,我穿上一定比洋人还好看!”
顾小文自然答应。
他以为,他们的感情能一直持续下去。
但,二十五那年,顾家要和徐家联姻。
顾小文看着面前温婉可人的徐家大小姐,她的家世地位,端庄容貌,气质举止都和自己很般配。
但不知为什么,顾小文对她就是爱不起来。
对小青衣的思念野草一样疯长,顾小文偷偷和小青衣见面。
终于,在一个深秋,他们的约会被家族发现。
当时,小青衣正披着顾小文送的衬衫,咿咿呀呀的唱一出戏,笑的满脸温柔。
顾家和徐家的人猛然冲进来,劈头盖脸一顿打。
当然,挨打的不是顾小文,他是家族大少爷,只不过是‘误入歧途’而已。
小青衣的身份就低贱太多了,就算再红的角儿,也不过是个戏子,是下等人。
顾小文至今都记得,小青衣的脸被木棍划破,眉角的血顺着脸颊流下,染红了那件花衬衫。
破了相,小青衣一辈子无法再登台,半生学艺的苦也白废了。
顾小文骨子里还是那个养尊处优的小男孩,他完全吓呆了。
小青衣的血顺着脸颊流到唇齿间,他抿了抿嘴唇,无声的张口:
“愣着干什么?笑一笑。你再不笑,我就看不到了。”
就这么一语成谶。
此后的几十年,顾小文再也没见过小青衣。
他也一直搞不懂那段感情,到底是少年时的友谊,还是单纯的年少欢喜。
顾小文按照世俗礼法,努力运营家族,结婚生子,在古稀之年过上了儿孙满堂含饴弄孙的幸福生活。
直到半年前,他无意中回了一次老家,在荒山上看到了一座破败的坟墓。
同行的年轻人不懂当年往事,随意开口,说这是一个疯戏子的墓,都死了几十年了。
那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还妄想攀高枝儿呢。
现在倒好,落得一个尸骨无人收的下场,真是可笑至极。
看着那座墓,顾小文忽然想起了当年的小青衣,还有那件染血的花衬衫。
他也忽然读懂了那段感情。
这几十年,顾小文一直是冷静的,恪守规矩的,他再也没为了任何人任何事冲动过。
似乎所有的勇气,都留在了那个寒风刺骨的深秋,被眉眼如血的小青衣带走了。
懦弱了一辈子,顾小文老了,却想勇敢一次。
他日以继夜的披着那件花衬衫,用袖口盖住自己的双眼。
透过纤薄的布料,阳光隐隐约约的透进来,顾小文似乎能看到几十年前的戏台子,还有戏台上美目流转的那个人。
这段感情被顾小文隐藏了几十年,如今,他终于鼓足勇气,告诉了自己的儿子。
笑吧,骂吧,就算是不理解也好,就算是觉得他疯了也好,顾小文都不想再隐藏。
没想到,顾长空和妻子孩子,都表示了理解。
他能感觉到,父亲这些年虽然对母亲极好,但那种好始终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
真正的爱,似乎不该那么彬彬有礼。
平心而论,顾小文是个好丈夫,呵护了妻子一辈子。
也是个好父亲,守卫了儿子的成长。
可谁都看得出来,老爷子不太快乐,如果能在去世之前让他发自内心的笑一笑,也是件好事。
在医院里,陈凉拿起了刺青针。
刺青染料,是暗红色的月季花汁。
月季浓香,味道苦涩,花朵带刺。
蘸着花汁子,刺青针缓缓纹了一副人像,在顾小文的胸口。
按照顾小文的口述描绘出的人像,面容竟然和小青衣无比相似,就像是他活了过来,正依偎在顾小文的胸口。
“走吧。”陈凉冲众人挥挥手。
屋子里空无一人。
顾小文独自坐在摇椅上,迎着窗外透进来的霞光。
晚霞将顾小文的视线染成一片绯红,胸口的刺青跳动着,灼热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忽然,一朵月季花从顾小文面前落下。
他回头,身后的场景变了。
还是记忆力的那个戏园子,还是月光如水的深夜。
小青衣脸上还带着残妆未卸,他的眼睛里是熠熠光芒:“喂,干什么呢你?”
看着年轻的小青衣,顾小文浑身发颤,他的身体异常沉重,喉咙也哽住了,说不出一个字。
小青衣笑盈盈的走过来,抬手捏住顾小文的脸。
“呆子,傻愣着干嘛?笑一笑。”
月下,少年的顾小文攥住小青衣的水袖长袍,跑进一片朦胧月光中。
他的身体越来越轻盈,没有任何束缚,也没有世俗的重担。
病房之中。
顾长空叹息一声,用那件花色的女士衬衣盖住父亲的脸。
陈凉的阴阳刺青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代价往往不止金钱。
纹身之后,顾小文仅剩的寿命也被剥夺,与世长辞。
但衬衫之下,他的脸上却带着笑意。
能够拥有一瞬间的欢喜,总好过漫长岁月的折磨。
希望这一次,所有人都能拥有梦寐以求的,永远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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