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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即将要录制的是双11快递的第9次拆箱活动哦，请小伙伴们跟着娟娟一起去看看吧~”
屏幕前，一个略显邋遢的女孩正热情洋溢的直播着。
她手中拎着一个拉杆箱，急匆匆走出门，直奔快递驿站。
双11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李娟的快递还没有收完。
每一次攒够10个快递，李娟都会拖着拉杆箱去驿站取一次。
今天是她第九次拆箱的直播，也就意味着李娟已经取了八十多个快递了。
拖着满满一拉杆箱的快递回到家，李娟熟练地拿起小刀，开始拆纸箱。
很快，各种各样的小物件摆满了地板。
那些东西看起来很精致，价格也不便宜，但都是李娟日常用不到的。
直播进行的不太顺利。
看着直播间里个位数的观众，李娟烦躁起来，脸色也越来越阴沉。
就在这时，一只脏到看不出颜色的猫从后面蹿过来，舔了舔李娟的手。
“哎呀，谁让你过来的！一边儿去！”
李娟拧着眉头吼了一声，把小猫推了出去。
这只小猫也是李娟在双十一的时候买的。
双十一购物节，举国狂欢，连猫舍都打折，被称为猫中贵妇的布偶猫只要2888。
李娟觉得很便宜，二话不说就买了一只布偶。
她幻想着自己的吸猫生活，说不定还能靠着美貌小猫，一举成为知名宠物博主呢！
沉浸在美梦里的李娟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两千九百块钱，是她一个月工资的一半还要多。
买猫只是一时冲动，猫咪到家之后，李娟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耐心照顾奶猫。
甚至，李娟有些害怕昼伏夜出的小猫咪，觉得猫在晚上吵吵闹闹影响到了她的休息。
几乎每天晚上，李娟都要暴揍小猫一顿，打到它不敢再叫再闹为止。
小猫得不到关心和爱，连干净的食物和水都没有，很快死了。
把猫咪尸体丢进垃圾桶，李娟一脸丧气。
宠物博主的美梦破碎了，李娟的直播也没有半点起色。
她的口才不太好，个子矮还一脸痘痘，跟一众美女网红比起来，李娟就像只丑小鸭。
双十一，李娟一共买了137件商品，录了13次直播，统统失败。
最后一次录制快要结束，李娟正要退出直播间，可就在这时，直播间里一个一直沉默的游客忽然发了一条消息。
“你买了那么多盘子碗筷，可你平时会做饭吗？”
“还有那些美容仪，光是用来洗脸的你就买了三个，这些你用的完吗？”
“还有那些洗面奶，护肤品都是成套成套买来的。你到底有几张脸？需要那么多护肤品吗，这不是浪费钱是什么？”
一连串的消息内容，十分刺目扎心。
李娟看的很是烦躁，随手回复：我爸妈愿意养我关你屁事。
那个游客沉默了一会儿，回复道：“娟娟，前两天你给我打电话要钱，说是要考四六级英语。
我给你转了5000块，可是你表妹说，四六级报名费连500都不到。
剩下的4500块，你就这么给我糟蹋了。
你不是不知道，爸爸妈妈只会赚钱，我们这么不容易，你，你竟然还糟蹋钱……”
看到这些话，李娟的心猛地一跳。
直播间里其他几个观众也纷纷跳出来，他们都以为李娟是个隐形富二代，谁知道竟然是负二代！
李娟爹妈都是农民，她还买三个洗脸仪来测评？真是吃饱了撑的！
几个观众你一言我一语，屏幕后面，李娟的父母看的心惊肉跳。
他们点开李娟过往的直播内容，各种标题十分夺人眼球：
在海底捞点够50盘肉是什么样的体验？
十款小众轻奢香水测评分享。
上海三日游，带你们领略五星级酒店的下午茶！
......
看着女儿一掷千金的模样，李学斌沉默了。
一顿下午茶点心的价格，够他夫妻俩吃一个月的饭。
李娟买下的十款香水，是他在工地扛活小半年的工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记忆里纯朴善良的女儿变了。
李娟成了一个只会吸父母血，满足自己虚荣心的吸血鬼！
李学斌关掉手机捂住了脸，老泪纵横。
一天后，李学斌夫妻俩找到了女儿所在的出租屋。
老家的农活堆积成山，夫妻俩只有两天的功夫。他们要在这两天内把女儿带回去。
再这样下去，家底就都要赔光了！
然而，当李学斌夫妻俩找到出租屋的时候，却发现外面站着一个大肚子的中年男人。
男人穿着拖鞋，手里拿着个铁榔头，砰砰砰的砸着出租屋门。
“李娟，你个臭娘们儿，我知道你在里面！少给老子装蒜！
抓紧时间把钱给我，你以为躲着把门锁了就万事大吉？我报警抓你信不信！”
中年男人越说越气，直接开始骂娘。
李学斌上前问了几句，才发现那中年男人是李娟的房东。李娟已经欠了他三个月的房费了。
李娟再怎么胡闹，毕竟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李学斌自掏腰包想帮她还上房费，结果一问，大城市的房租一个月就要4500块。
就算房东肯抹掉零头，三个月下来，也要一万三。
这么多的钱，直接把李学斌吓住了。
房东来了脾气，跟李学斌撕扯起来，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
李娟红着眼眶从出租屋里冲出来，恶狠狠的质问父母：
“你们来做什么？还嫌害的我不够惨，是不是！”
冲进出租屋，映入李学斌眼帘的是密密麻麻一地垃圾。
各种各样的外卖盒子，大大小小的快递纸箱，堆满了客厅和厨房。
卫生间里传出一股怪味儿，卧室窗帘将阳光全部隔绝在外，好端端的房间搞得像垃圾场。
房东看到自己屋子被糟蹋成这样，顿时火冒三丈，冲进来就要继续骂。
李学斌叹了口气，把自己兜里所有现金掏出来，先把房东安抚走。
等他再回来，妻子已经坐在地上默默流泪了。
李娟躲进卧室，缩在被子里一声不吭。
“闺女，打你电话怎么不接呢，知道爸妈有多着急吗？”
李学斌尽量温柔的开口，他关心的话语却得到李娟一声冷笑。
“你还好意思说电话？都怪你在直播间胡说八道，现在我被人挂在网上，全网人肉搜索！
他们把我住在哪，手机号码是多少全都扒出来了！
教导主任找我谈话，整个学校都把我当做笑柄，现在你满意啦！”
李娟一边说一边抄起床头的手机，狠狠向父亲砸过去。
手机砸在地板上，玻璃屏幕裂成了蜘蛛网，却还倔强的发着光。
李学斌低头扫了一眼，直接愣住了。
颤抖双手捡起手机，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李娟的手机显示，她有七八条未读消息，全是各个银行的催款！
点开催款短信，李学斌粗略一算，女儿竟然欠了银行五六万！
再往下一翻，李学斌只觉得膝盖发软，几乎要站不住了。
李娟在网络贷款平台也有借款，一家平台的借款就比所有银行加起来还要多！
李学斌不敢继续往下看，可就在这时，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接通之后，屏幕那边传来的是刺耳的谩骂。
李学斌这才意识到，女儿的借款早已逾期。她不接电话，并非是因为赌气，而是害怕！害怕被催债公司辱骂！
经过核算整理，李学斌最终得到一个绝望的数字。
三十七万。
李娟一共欠了三十七万！
李学斌想不通，女儿明明才大四，怎么就能花掉三十七万！
这些钱几乎是李学斌一辈子的积蓄，他活了五十多岁，每天都过着能省则省，一分钱掰成两瓣儿花的日子。
甚至，李学斌连智能手机都没有，是邻居看到了李娟的直播，这才通知了李学斌夫妻俩。
李娟小时候也很懂事，从来不跟家里要钱，夫妻俩一直认为自己生了个听话的好女儿，没想到李娟长大后，直接花了三十七万......
出了这么大的事，身为父亲，李学斌还是得帮女儿解决。
他一次次跑银行办还款，老伴守在出租屋里训斥女儿，让她改邪归正。
可是十几天过后，出租屋门口又寄来一个快递！
那是，一个包装精美，雕刻着美丽花纹的......骨灰盒！
看到骨灰盒之后，李学斌的老伴儿气的几乎昏倒，觉得女儿买骨灰盒是咒她去死。
而更令人愤怒的是，这只骨灰盒价格不菲。
买它的三千多块钱，仍然是李娟网贷而来。
她根本毫无悔改之心。
李学斌得到消息冲回家，狠狠给了女儿一个耳光。
他愤怒，他绝望，他喝醉酒后跟老伴儿说气话，扬言不认这个女儿了。
可最终，李学斌夫妻俩还是舍不得，第二天早晨，李学斌酒醒了，想和女儿好好说说，却发现出租屋大门开着，女儿和骨灰盒一起消失了。
几次寻找，李学斌在一家奇怪的刺青店里找到了女儿。
刺青店点着檀香，陈凉坐在古香古色的藤椅上，一身青衣仙气十足。
他怀中抱着只雪白的小狗，一脸悠闲的打量着李学斌一家三口。
李学斌谢过陈凉，冲向女儿，狠狠就是一个巴掌。
咔嚓。
李娟怀里的陶瓷骨灰盒落在地上，碎了。
雪白的碎片里，掉出几块便宜的泡泡糖。
李娟跪在地上去捡泡泡糖，李学斌却狠狠的将糖踩烂：“李娟，你知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少钱啊！
你是疯了还是傻了啊！花四千买这么个不吉利的东西！你钱多的没处使了是不是？
咱们都是穷人，穷人就不要乱花钱！你现在到处借钱，难道要我们老两口替你还债吗！
我们都是农民，一辈子只会面朝黄土背朝天从土里刨食儿。
爸妈活着都不容易，赚钱更难！你这么败家，真的要逼死你爸妈啊！”
李学斌的老伴儿也在旁边抹眼泪，张口闭口说的不外乎是家里有多穷，赚钱有多难。
唠叨声源源不绝，充斥在纹身店的每个角落里，就连空气都变得极为压抑。
就在这时，李娟忽然抬起头。
“这些话，你们翻过来覆过去的说，从我懂事的时候开始说，一直说到现在，最少也说了几千几万遍了吧！
赚钱那么难，你们自己都吃糠咽菜，为什么还要生我出来和你们一起受苦？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难道我就想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吗？我很想跟你们一起过苦日子吗？！”
这番话在李学斌耳中，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他愤怒的冲过去拽住女儿胳膊，抬手就要打。
然而，李学斌的巴掌还没落下，李娟忽然发疯一样自己给了自己几个耳光。
紧接着，她一头冲出纹身店。
店外，不知何时下起冰冷的冬雨。
李娟钻进雨幕里，消失在街角。
李学斌想追出去拦住女儿，但就在这时，陈凉握住了他的手。
“在打骂孩子之前，你难道不好奇吗，为什么李娟最后一次贷款买的是骨灰盒，为什么骨灰盒里装满了泡泡糖？
现在这年头，这种老式泡泡糖很少见了。李娟专门买来这种糖，是为了什么？”
陈凉这话，把李学斌问住了。
为了什么？
他怎么知道为什么？
这泡泡糖倒是挺眼熟的，李娟小时候的同学都很爱吃。
但她从来不吃糖，也不吃一切零食。
……
“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李娟一次次贷款。或许你知道了答案，会对她糟蹋钱的行为产生新看法。”
陈凉的声音回荡在李学斌耳边，他躺在纹身台上，亲眼看着纹身针刺进皮肤。
奇怪的是，李学斌并不觉得多疼，可一道白光闪过，他眼前的场景全变了。
这里不再是冷冰冰的刺青店，而是一间乡间小学的模样。
课间，五六个小女孩凑在一起，趴在小卖部的柜台上，叽叽喳喳地挑选着小零食。
乡间小学小卖部里，东西都很便宜，一包小零食也就一毛钱，要是花两毛就可以买到五块泡泡糖。
一个带粉色发卡的女孩子买了五块泡泡糖，李学斌认识她，她跟女儿坐过同位，叫宋甜甜。
女孩子买完了糖，扭过头来嘻嘻一笑，打算塞给李娟一块儿。
比起这个扎着两个小揪揪，带着粉色发卡的女孩，李娟显得很是灰头土脸，指甲缝里还沾着黑泥。
“李娟，给你呀。”女孩笑着说。
李娟怯怯地伸出手，却又想到了什么，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这才打算接过那块泡泡糖。
可就在这时，另一个女孩冲过来，啪的拍开李娟的手。
“别给她，给了也是白给，李娟可坏了！”
“对呀对呀，李娟可小气了，只知道吃我们的东西，从来不请客。”
“走吧。我们都不喜欢和她玩，你也别和她玩了！”
带粉色发卡的女孩子一愣，但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被其他小孩儿簇拥着跑到操场去玩沙子。
李娟始终低着头站在原地，就连小卖部的老板都挥手赶她，让她不买就一边呆着，别挡了自己做生意。
画面一转。
李学斌看到李娟背着书包回到家，她把课本和作业摊在桌上。
对着课本发了好久的呆，却一个字都没有写。
又过了一会儿，李娟鼓起勇气跑到厨房。
“妈妈，能给我两毛钱吗？”
“干什么？学校又要交钱？为了养你真是把家里所有钱都搭进去了！
学校不知道我们赚钱不容易吗，我跟你爸爸只会种地，一年到头也赚不到几个钱......”
李娟妈妈随口就是一连串唠叨。
唠叨归唠叨，她还是愿意给女儿学费。
但听了这些话，李娟哪还有勇气拿爸妈的血汗钱？
她只是尴尬的笑笑，说自己再想办法，然后缩回了书桌前。
......
李娟渐渐长大，但她始终没有朋友。
即便是在乡村小学，孩子们也或多或少的都有零花钱。
当然，除了李娟。
这种情况到了初中、高中，变的越发严重。
高中住校的第一天，同宿舍的女生盛情邀请李娟一起去食堂。
然而，那三个女生选好了饭菜之后扭头一看，李娟只打了二两米饭。
“你不吃菜啊？”女生们很是疑惑。
李娟沉默着跑到免费汤那里，用大汤勺一点一点捞紫菜和蛋花浇在米饭上。
这种行为并不是李娟自愿的，可她每周只有几十块的生活费。
除去打印卷子，买笔，买本子的钱，能充入饭卡里面的只有不到50元。
李娟根本没有钱点什么素菜，更别说是肉了。
这样寒酸的一顿饭，惊呆了同寝室的女孩们。
李娟给她们的第一印象很差，虽然高中同学不会幼稚的孤立她，但也没人愿意和李娟做朋友。
一次自习课，李娟听到几个女生讨论，肯德基为什么要下架嫩牛五方。
一个女孩说：嫩牛五方是肯德基最好吃的东西了。另一个接过话茬：鸡腿堡和圣代也不错的。
她们说的这些，李娟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她坐在椅子上，忽然觉得浑身难受。
李娟忽然想任性一次，她冲回家哭着求爸爸，求他带自己吃一顿肯德基。
这件事，其实李学斌清楚的记得。
他没想到女儿会为了一顿炸鸡哭的喘不过气，李娟跪在地上痛苦的样子让他很难受，而且一顿炸鸡虽然贵，但不是天天吃，李学斌也承担的起。
他答应了，带着女儿迈进肯德基的大门。
身处回忆之中，李学斌其实很清楚，自己当时是愿意为女儿花钱的，兜里甚至揣了300多块。
但他嘴里一直喋喋不休，说着‘咱家没什么钱，同学都吃所以也带你来吃，吃可以，不要乱点，也不要浪费’
‘爸妈都没吃过这么贵的东西，不就是鸡吗，咱家鸡圈里多得是，凭啥卖这么贵’
‘唉，给你买几十块的炸鸡，我和你妈得吃一礼拜咸菜稀饭才能补回来哦’
这些车轱辘话，李学斌反反复复说了太多遍，自己都麻木了。
他也从没有仔细考虑过女儿听到这些唠叨时是什么感受。
李娟吃的越来越慢，她将几块炸鸡递给父亲，想让他也吃。
李学斌摆摆手：“我就看着你吃，你自己吃吧，这都是你点的，都吃完别剩下。这哪儿是炸鸡啊，这简直是炸钞票......”
到最后，李娟死活吃不下炸鸡了。
当时李学斌痛批女儿浪费钱，在李娟确定不吃之后，他抓起剩下的炸鸡狼吞虎咽起来。
冷掉的炸鸡味道不太好，李学斌一边吃一边嗤之以鼻：“什么玩意，也不怎么好吃啊，真是白花钱了，3天工资就买了这些破玩意儿。”
白花钱？
的确是白花钱！
李学斌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明明掏的出100块，自己也愿意给女儿花这些钱让她吃顿好吃的。
可是，他习惯性的哭穷让女儿味如嚼蜡，如鲠在喉。
贯穿李娟人生前18年的，不是自信，不是快乐，而是贫穷。
李娟诞生时，李学斌夫妻明明是开心快乐的，他们也深爱着女儿，却不会表达自己的爱。
就像是每次说到学费，李学斌老婆都会重复“爸妈砸锅卖铁，就算卖血也要供你念书”。
这话在她心里是爱的表现，但李娟得到的信息却是，因为我，妈妈要卖血，用健康换我读书的机会。
这样的压力太大了。
李娟在愧疚感中煎熬到了18岁，上大学后，她接触到了智能手机，以及各种各样的新鲜事物。
从那一刻开始，李娟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一次接触淘宝，李娟被五花八门的各种商品惊呆了。
李娟从没见过那么多好东西，她从小就没怎么逛过商场，别说新衣服新鞋子，就连书包都是亲戚家孩子不要的。
李娟如饥似渴的翻看着淘宝商品，几乎每晚都看到凌晨。
那时候，她一个月有一千块的生活费。李娟犹豫了好久，买了一个文具袋。
印着鲜艳卡通图案的文具袋，对于一个大学生而言并不是必需品。
但那是李娟从小到大的梦想，她宁愿三天不吃饭，也想拥有这个文具袋。
文具袋收到之后，李娟幸福了好久。
她迷恋上了网购的感觉，同宿舍的姐妹们也都是网购小达人，她们教给李娟怎么淘到漂亮衣服，哪家店的发夹最便宜好看，哪家店有隐藏优惠券。
埋藏在李娟心里十八年的欲望，再也压制不住。
井喷一样爆发了。
很快，同宿舍的女孩们发现李娟好奇怪啊，她几乎不怎么吃饭，却疯狂往宿舍里拿快递。
一开始，李娟买的还都是日用品，像是肥皂毛巾什么的。
但后来，李娟痴迷于买衣服，她会在一家价格便宜但质量差的淘宝店里疯狂购物，一次性买十件t恤。
用不了多久，李娟的生活费没了。
她缩在床上，抱着一堆抹布一样的衣服，忍受着饥饿。
其实，这个时候回头还不晚，但李娟无意中发现了网贷。
她本来想着，下个月就能还上钱，但月复一月，李娟购物成瘾，再也停不下来了。
大二的时候，李娟欠的钱已经有五六万。
宿舍的女生们说，李娟要去看心理医生，她肯定出了什么问题。
但李娟从来不看病的，医院对她而言就是罪恶的销金窟，她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从来都是忍着，打死不去医院。
李娟不知道，自己的消费观很畸形，完全是在报复性消费。
她只知道，这五六万无论如何也还不起，并且决不能让爸妈知道。
而且，李学斌夫妻俩辛苦劳作了一辈子，还是那么穷，这是不是说明勤劳和努力根本没用？
在错误观念的引导下，李娟开始琢磨着，如何赚快钱。
大三时，李娟接触到了各种网红。
网上流传着各种广告，什么‘素人一夜爆红’，‘全方位打造时代巨星’，‘只要投入三千八，教你成为网红第一人’！
这些广告，普通人一眼就知道是骗子，却深深吸引了李娟。
她交了三千八百块，骗子拿到了钱之后，唆使李娟去骗子合作的整容医院做网红脸，全套整下来要小一百万。
李娟意识到受骗了，但同时，她也被骗子洗了脑。
李娟执着的认为成为网红是自己的唯一出路，她试图把自己打造成带货博主，于是开始更疯狂的买买买......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
李学斌从纹身床上醒来，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
他看着地上支离破碎的骨灰盒，以及被踩烂的泡泡糖，忽然捂住脸哭了起来。
李学斌的老伴还在纳闷，就在这时，被雨淋了个透的李娟推开纹身店的门，回来了。
她低着头站在店里，告诉爸妈：这些钱，无论她用什么办法，都会自己还上的。
事到如今，李娟不怪任何人，她只怪自己，怪自己把一切都搞砸了。
说完，李娟把所有银行卡都拿了出来，一一掰碎。
“我再也不贷款了。手机给你，爸妈，你们回老家去吧，我去工作还钱了。”
李娟说完，低着头又想走。
像她这样年轻的女孩子，没拿到学位也没任何工作经验，她想用什么办法还贷款，任何人都能猜得到。
“你这孩子啊，我跟你爸白吃那么多苦供你念书了！
我们白白养你到20岁，就指望你读书念大学，现在倒好，你连大学都不上完，我和你爸白活了啊.......”
李学斌老伴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她明明想拦住女儿，却用这些话，把女儿越推越远。
就在这时，李学斌忽然走到女儿面前。
李娟下意识的低下了头，一副乖乖认错的模样。
谁知，李学斌没有职责女儿，反而制止了老伴的唠叨。
“什么叫白活了！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我们自己也高兴，娟娟不欠我们的，她从来不欠我们什么.......
娟啊，爸妈做错了，是爸妈做错了......”
那个雨夜之后，李学斌夫妻俩帮娟娟还掉了所有网贷，帮她‘上了岸’。
李娟没有退学，但整个大学四年她都没正经上过课，全都浪费在兼职打工和拍摄直播上了。
李娟的成绩不好，毕业后没能找到对口工作。
整整一年时间，李娟都呆在家里。
换作之前，李学斌老两口肯定要不停唠叨，但出人意料的，一年时间里李娟没有再听过任何一句哭穷的话。
那种难以言喻的压力没了，李娟的报复性消费行为，也随之消失。
一年的时间，渐渐抚平了李娟的创伤。
给李学斌刺青的第三年，陈凉无意中在书店里看到一本‘非主流’的理财书。
一般来说，理财书的封面都很严肃，但那本名为《穷者愈穷》的理财书封面，却是一副纹身。
纹身图案乍一看很梦幻，是一大堆五颜六色的泡泡，但这些泡泡压在一个女孩身上，像一座座山一样，完全把她压垮了。
这副图，正是陈凉给李学斌做的刺青。
翻开那本书，陈凉发现，书名里的‘穷者愈穷’，说的不是金钱上的贫穷，还包括心灵的赤贫。
赚钱这事，自古至今都是很困难的，富翁只是少数，很多人赚的钱只能勉强够花。
但，这并不代表需要在孩子面前哭穷。
哭穷，要么让孩子对金钱极度渴望，不择手段也要得到；要么，让孩子败给冰冷的金钱，对花钱二字产生极度恐惧，成为人见人厌的守财奴。
其实最好的办法，不是唠叨‘爸妈赚钱有多难’，而是引导孩子树立正确的金钱观，价值观。
陈凉随手翻看了一下，这本书从专业角度来说，可能不如老学究们用词严谨。
但毋庸置疑的是，这是一本很好的书。
李娟把自己的亲身经历全写进去了，书里的一字一句，每一个道理都显得那么贴地气，就算文凭不高的人，也能读懂。
又过了一段时间，陈凉毫不意外的发现，《穷者愈穷》占据了畅销书排行榜前三位。
李娟终于摆脱了贫穷。
但更令陈凉开心的是，她的内心也不再是贫瘠的荒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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