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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神仙忽然开口，他漠然的看着女孩，而被说成是孽障的女孩子，也抬着黑白分明的眼眸与长神仙对视。
“神仙啊，您说的没错，这贱皮子害的我家接连遭祸，真是把我们害苦了，这可咋整啊？”男人哀声问道。
“她是狐鬼投胎，决不能杀！你们杀了她三次，她又寻回来报仇三次，没错吧？”
夫妻俩点头，长神仙继续说道：“需得找一户白虎投胎的人家，把这孽障送给他们。
白虎镇妖狐，把这孽障送养出去，才能保你们平安。
至于你们的小儿子，孽障没了，他就会渐渐好起来，到他十八岁成年之日，他的心神自然会清明无比，聪慧无双。不必太担心。”
夫妻俩连连道谢，抱着那个痴傻的儿子欢天喜地的走了。
‘妖狐’小姑娘跟在父母身后，回头看了一眼长神仙。
对视的瞬间，陈凉竟从小姑娘的眼神里读出几分感谢。
日上中天。
长神仙屋外排起长龙。
全是来找他请卦，求他帮忙降妖除魔的村里人。
好不容易等到傍晚，等长神仙打发走了所有人，陈凉才终于有机会跟他问个究竟。
在陈凉开口前，长神仙微微一抬手，示意陈凉先关上屋门。
拴好木门后，长神仙伸了个懒腰。
他卸下了那副冰冷而诡异的神仙面具，脸上的表情终于生动起来，像个十几岁的少年。
“你来这里干什么？”长神仙懒洋洋的问陈凉。
片刻后，他自己自问自答：“我猜你不是来请卦的，是来问罪我的，是不是？”
“为什么害人？”陈凉问。
“害人？你觉得是我在害人吗？”长神仙笑笑，随手翻了翻桌上堆积的钞票，那都是今天来请卦的人给的香火钱。
“也对，我是有害人之心，这些年，我打着神仙的名号杀了十七人了。
今天早上来找我的刘家儿子儿媳，应该已经把朱砂喂给刘老太了。
朱砂遇火有剧毒，也不知道刘老太归西了没有。
她要是死了，就是我杀死的第十八个人。”
“为什么这么做？”陈凉又问。
长神仙没有回答，而是开口，给陈凉讲了一段陈年往事。
这故事有些无聊，也有点老套，可这故事的一字字一句句，却全是由鲜血和白骨编织而成的。刘老太年轻的时候，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赤脚郎中。
她最擅长的就是妇科，尤其擅长接生，周围的村子但凡有人头疼脑热，亦或是怀了孕要生娃，都是找刘老太来救命。
刘老太四十岁那年，有个外乡来的寡妇求她帮忙接生。
刘老太答应了，在可怜的寡妇生娃当天，刘老太提着药箱子赶到她家里。
寡妇的男人几个月前出意外死了，她没了丈夫也就没了收入来源，从此一贫如洗，甚至怀孕到后期都没什么钱买补品吃，也正因如此，寡妇的肚子不算太大，胎儿跟她一样都很瘦弱。
刘老太看寡妇要生了，就抽出擀面杖，用力压她的肚皮。
寡妇痛得嗷嗷惨叫，刘老太又爬到寡妇腰间，一屁股坐在她胸口，从上往下推寡妇的肚子。
是的，这就是刘老太接生的手段，如此粗暴直接。
她根本就不会什么医术，更不懂得如何接生。
刘老太平日里给人看病开的药方，全都是根据几本中医书籍按书开药，书上怎么写她就怎么开。
至于接生，刘老太也是胡来一气，是死是活全看产妇的命大不大。
若是孩子生出来，刘老太就成了妇科圣手，绝世名医。
要是一尸两命，刘老太也无所谓，从古至今女人生孩子都是去鬼门关走一遭，这女人自己命不好，又能怨谁？
这些年，死在刘老太手里的孩子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但自己生出孩子的产妇也有一两百人。
在这样偏僻愚昧的山村，死个把女人也是正常，大家仍然坚信刘老太医术超群。
至于死去的产妇，那只是意外，跟刘老太没有半点关系。
寡妇疼得完全没力气了，鲜血在身下积成一大片。
刘老太一看不好，抓起一把香灰堵在女人身下，暂时止住了血。
她把一块抹布塞进女人嘴里，让女人忍一忍，紧接着把自己的手臂塞进女人身体里，愣是抓住小孩儿的一条腿用力一扯，直接把孩子掏了出来。
孩子是出来了，寡妇下身却也撕裂得没法看。
刘老太不管这些，把孩子往寡妇身边一塞，伸手要钱。
寡妇恨不得疼死过去，哪还有力气拿钱？
刘老太看到这情况，知道寡妇一时半会是拿不出钱了，索性拍拍屁股走人。
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横竖得给钱的，刘老太不着急。
等了两天，刘老太没等到钱，却等到了寡妇死了的消息。
据说寡妇死的时候，怀里还抱着个孩子，孩子一条腿发黑坏死，饿的皮包骨头也不会哭。
刘老太觉得晦气，她白白辛苦了一场却连半分钱都没赚到。
至于那孩子，寡妇下葬之后刘老太随便找了个山沟，把残疾孩子丢进去了事。
那本该顺利降生，却被刘老太拽断一条腿导致残疾，又被丢到山沟里，被蛇虫鼠蚁蚕食掉六根手指头和无数皮肤的孩子，就是如今的长神仙。
“我的确被山里的蛇仙养大，它可怜我，哺育我，也教了我一些仙术。
但你觉得，这个村子里的人配得上仙术么？”
长神仙笑笑：“就像刘老太，她害死那么多可怜的产妇和胎儿，现如今她儿子嫌她老了，赚不到钱了，就想把她送去寄死窑。
刘老太自然是不乐意的，于是儿子儿媳觉得她是发疯，找我来求助。
我开朱砂给他们，让刘老太舒舒服服的下地狱，去见被她害死的那些可怜产妇，这不是很好么。”
“还有，之后的那对夫妻，生了三个女儿，杀了两个，留下一个给他们为奴为婢。好不容易生出一个男婴，却是个痴呆。
他们觉得这是女儿的错，对那仅剩的一个女儿非打即骂，恨不得用她的命来换一个健康儿子。
我让他们把女儿送走，送给一户‘白虎转世’的人家，那户人家有钱又心善，这对于那个女孩而言，不也是很好么？
至于十几年后，那痴呆的男孩是否能好转，就要看老天爷肯不肯给他们一个奇迹了。”
说罢，长神仙笑笑，细长的双眼看向陈凉：“你说，我做的是对，还是错？”
雨还在下。
陈凉抱着小狗雪绒，撑着一把竹节伞，一步步渐行渐远。
他心里回荡着长神仙最后的话语：“我知道多行不义的下场，杀了这么多人，因果循环，我必定没什么好下场。
但起码，在我身死之前，我希望这个村子里所有的恶人都能跟我一起，下地狱去。”
回头看，荒山的村子被烟雨笼罩。
铅灰色的阴云，那么厚，那么深，那么重。
“自作孽，不可活。”
陈凉叹息一句，他的声音飘散在风里。
也不知这句话是说给长神仙，还是说给那个村所有恶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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