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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学海半靠在软塌上，一双阴恻恻的眼眸扫了一眼手里的信笺后，嘴角勾了勾，“昨夜见面了？”
“是，昨夜，萧少主见了青州王了。”李承文垂下眼眸，嘴角抿成直线，抬手轻抚了下脸上半截的面具。
“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李学海怔了怔，嘴边噙着一抹轻笑。
看来这些年，萧澈长大了些，在他的记忆里，他一手带大的小公子应该只会见一个活死人，眼下小公子既然见了他心里最怨恨的人，这真的让他完全没有意料到。
他抬手拧了拧眉心，疑惑的细丝爬满了他的嘴边，他挥手屏退了两侧的侍女，压低声音道，“看来小公子看来和我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人总是会变的，”李承文小心地恭维了一句，薄唇抿成了一线，深吸了一口气道，“不过萧少主是承文认识的人中最始终如一的人。”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道极为诡异的笑声在殿内响起，他抬眸，见李学海正身，手肘撑在膝盖上，那本该爬满皱纹的脸庞却光滑得极其异常。
李学海漫不经心笑道，“我就说承文是我养过的孩子里最善于观察的孩子，不，之前有过一个和你一样心细的孩子……”
话说了一半，他就住了嘴，李承文下意识问道。“那个孩子呢？”
“五年前背叛了我。”李学海乌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的戏谑，懒懒地望着李承文，“你觉得那个孩子最后会怎么样？”
李承文愣了下，沉声道，“背叛义父，那当该千刀万剐才消恨。”
“哈哈哈，承文所言极是，确实该千刀万剐，”李学海大笑了几声，阴沉沉的脸上绽放出最艳丽的花。
可那笑声到最后却化为了一阵诡异的哽咽，李承文浑身鸡皮疙瘩骤起，他压了压心底的寒意，“那义父应这青州王的约吗？”
“去，毕竟这么些年没见了，老朽也怪想念的。”
李学海那双颜色淡淡的眸子抬起来，刚好不偏不倚地对上了李承文的目光，“不过这两父子倒有一点极为的相似，你知道是什么吗？”
李承文摇头。
李学海低低笑道，“对于越在乎的人，心里的话就越说不出口，但是对于下定的决心，是任谁都无法更改半分。”
“义父不愧是亲自将这二人一手带大的人，想来青州王和萧少主定翻不出义父的手掌心。”李承文笑着恭维道，抬起头来，正好和李学海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落在他身上的眼眸似乎藏着某种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情绪，幽深不见半点星光，似乎藏着万丈深渊，又仿佛又蛰伏的凶兽在酣睡着，他下意识地将呼吸放浅了些。
李承文稳住心神，定定地回望着那人阴沉的目光，“那这件事就交由承文来安排。”
李学海扯了扯嘴角，面上浮现了一抹疏离而虚无的笑，他摆了摆手，“这事，我自有安排，听闻你近期忙得很？”
“是，承文不敢欺瞒义父，是漕运的事，京都那边出了下问题，不过都是小问题，我很快就能处理好。”李承文手心沁出了些冷汗，点头沉声回答道。
“好，有需要老朽的地方，就尽管提，你回去吧，”李学海话罢，身子往后一倾，躺在软塌上，幽幽地闭上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有一人低声道，“主子，见青州王的地方，卑职本来定好了，但是方才接到青州府邸的帖子，说青州王身体有恙，暂时不能和您见面了。”
李学海猛地睁开眼眸，面露错愕地问道，“身体有恙？”
见属下点了点头，一副十分笃定的模样，他出现了一刻钟的怔愣，黑眸顿时凝出深深的疑问。
这父子俩，今日倒真的让他刮目相看了两次，实属难得。
“主子？”
“让人去探探，到底怎么了，让他一夜之间改变了主意，”李学海微微笑了下，阖上眼眸。
他倒要看看，这两人还能如何让他惊讶。
忽然一阵清风掀开一辆慢悠悠的马车车帘，将车厢外的嘈杂声也一并带入车内。
李承文睁开眼睛，双手在衣摆上搓揉了一般，感觉掌心的黏腻还在，额角的青筋禁不住跳了几下。
他嗤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讥讽的意味，又带着些寒意，“这人不管你如何的掏心掏肺，但只要露出一丝的破绽，就会被扒掉几层皮。”
伸手掀开车帘的一角，瞥见从方才出了李府就一直不紧不慢跟着的马车，心里才稍稍安定下来。
如果那天他的身后没有尾巴，才是真的引起了那人的怀疑。
“去红袖阁。”他压低声音低低地对马夫道。
马车从官道驶进一条只能容一辆马车通过的小道，马车刚拐进清和巷，一处阁楼上就突然有一根晾衣的竹竿落了下来，一下子砸在车厢上，发出了一连串“噼里啪啦”声。
马夫勒住缰绳，忙询问车厢内的李承文，“大公子可吓到了？”
可等了片刻，却不见车厢内人回答，刚想伸手掀开厚重的竹帘，就听见一声低沉的声音传出来。
“无事，真扫兴，回府吧。”
马车愣了下，急急打马掉头，一下子搞不明白大公子的心思。
李承文喉结滚动了几下，眼眸微凛，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运河边的红袖阁，无声地叹了口气。
青州王视线凝在手里的小册子上，神色冷冷。
萧山扬起垂着的脑袋，瞥了自家主子一眼，将手上的暗线刚刚送来的信笺递到他的手上。
“难道这些年我真的错了？”青州王眉头皱紧，强撑起身子，将手上的信笺皱成一团。
屋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他自问自答道，“此刻我真的希望我是错的。”
脑海里一遍一遍地出现这些年来听过无数遍的话。
“都烧了。”他闭了闭眼，沙沙道。
萧山将房桌上的木匣子合上，里面是一大叠的信笺。
这些年来，所有关于少主的事迹都记录在这里。
主子曾经也不信这信上写的，他一遍遍地质疑这些信笺的真实性。
但是当那些被派去确认的人都一一点头，他还是不信，直到他亲眼确认过少主的残忍和暴戾。
那时他几近崩溃，所以他想尽办法，最后屈服于顾氏，和顾氏联姻，那些人才同意主子接走少主。
可谁都没有想到，少主会不愿意离开京都。
主子心灰意冷，却也无计可施。
可是眼下告诉他，他最为敬重的人刻意将他的儿子害成了现在这样，主子能接受得了吗？
萧山低声道，“主子一切要不等您身子好些了，再另行打算。”
话音刚落，青州王剧烈地咳嗽起来，萧山急忙上前给他拍背顺气，“主子，身子要紧。”
“而且，如果此事真如虞姑娘所言，那少主心里定有主意，这一切，要不就让他一个人……”
“不，此事我自有主张，”青州王咳得眼角通红，接过萧山递过来的清茶，小口地抿了下，才喘着粗气道，“那虞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萧山浑身怔了下，张了张嘴，却又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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