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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昨夜萧澈提起的事。
那日在北郊山里的树洞里,萧澈见了李承文,李承文明明说云初已经识破了他的身份。
虽然萧澈也认同李承文的判断,认为云初不会出卖李承文。
但是萧澈还是派人盯了好几日云初的动静。
昨日她特地去了大牢,表面上是放过了刘天瑞,但是这几日云初连一个刘家的人都没见,自然不会是因为刘天瑞才这般做。
唐绾突然想起了李承文那个替身的说辞,还有他提起这事时脸上遗憾的神色。
想到这里,唐绾起身轻声道:“云小姐,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可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身侧的人和她说了同样的话。
“可否借一步……”
两人同时住了嘴,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云初领着唐绾进了一间厢房内。
“多谢唐家小姐上次相救之恩。”云初朝着唐绾缓缓施了一礼,眼里盛满了真挚的感激。
唐绾虚扶了她一把,轻声道:“是大哥救了你,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听见这声“大哥”,云初愣了下,旋即眼里顿时漫上了几分错愕。
“我又不止一位大哥。”唐绾缓缓道。
云初深吸了一口气,使劲闭了闭眼睛,交叉着的手指禁不住握紧了几分,颤声问道:“他还好吗?”
如果她知道那人那么傻,竟从树洞出来后,又回了刘府,她定会早一日到牢里救他。
这几日,她感觉心口似有一股炙热的火,烧得她坐立不安。
她纤长的眼睫毛随着眼睛的眨动一颤一颤的,那双澄澈的眼睛染上了一丝慌乱,泄露了她此刻内心的忐忑。
唐绾心里对她的最后一丝疑惑和防备都卸去,心头渐渐平静下来,她点头道:“少主说,大哥还好。”
可话刚说完,却不见对面的人神色有一分的松动,她反而往前迈了一步,靠近唐绾几分,压低声音道:“少主和他到底想做些什么?”
她倾身又靠近几分,迎着唐绾那双清凌凌的眼睛,继续试探道:
“如果只是对付刘家,犯得着如此兴师动众吗?少主真正的目的是六皇子,对吧?”
唐绾侧眸看着窗外热闹非凡的街道,带着热气的风拂来,带着一股焦糖的香气,她状似随口答道:“是。”
眼前人的坦诚让云初的眉头抿得更紧了几分。
听闻那刘天瑞出了京兆尹的大牢,就直接住进了秦王府里,就生怕人不知道他背后的靠山是秦王般,那么如此一来,潜伏在刘天瑞身边的李承文,自然就有机会接近六皇子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的心就仿佛时刻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再也没办法安定下来。
眼下得到了唐家小姐的答复,脊背一下子就漫上了一层冷汗。
唐绾见一向为人行事不露声色的云家小姐此刻露出了如此天崩地裂的神色,她心里的好奇再也压制不住了。
缓步上前一不,殷殷看着云初雪白小巧的鼻尖上凝着一点汗珠,缓缓道:“我能唤你云姐姐吗?”
云初点了下头。
“我能问问,云姐姐为何对大哥如此执着吗?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大哥的?”唐绾一口气说完,眼里带上了些期盼。
或许云初喜欢的人就是大哥,而非之前的李承文。
云初歪了下头,眼里的郁色被这句话冲淡了不少,她凝神望着唐绾,见她半分也不像是在开她的玩笑。
只得眨了下眼睛,嘴角勾起一抹轻笑道:“他曾经也救过我。”
“什么时候?”唐绾急急追问道。
云初嘴角边的轻笑顿时僵了僵,渐渐敛起眼底的复杂的情绪,定神去看打量眼前人。
为何她这般急迫地追问这件多年前发生过的事?
云初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很重要!”唐绾又道。
“六年前,在山中的一个夜晚。”云初话罢,偏了一下头,看着窗外午后的阳光洒满了整个院子。
唐绾闻言心头一沉,眼底的光顿时熄灭了。
李承文说,他第一次见到云初是在回李府后的午后。
这一刻,她终是有些明白了李承文的坚持。
他用李承文的身份活了这么多年,眼下又变成了刘成,他一直在做别人的替身。
甚至到了现在,他都觉得不管是李承文,还是周子言,于他而言不过是个符号,没什么不一样。
唯独这感情,他不想做替身。
这些日子,在很多人眼里,她就是唐绾的替身,那些人对她的态度,或多或少都掺杂了原身的感情。
但是这些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唯独感情这件事不行。
好在她十分清楚,萧澈喜欢的、在意的人是自己,这其中不参杂一丝一毫原身的感情在里面。
所以她十分理解李承文。
本来还带着些期许,但是眼下亲耳听见云初的话,她失望地叹了口气,“云姐姐,如果你曾经喜欢的人,和现在这人不是一个人,你会如何?”
沉浸在过去回忆中的云初听见这话,转头去看唐绾,神色出现了一刻钟的怔愣,半眯着眼睛道:“我不可能认错。”
听见这话,唐绾对着她露出了一抹苦笑,旋即点头道:“时日不早了,绾绾就先离开了。”
“好,我送你。”云初眼里皆是不解之色,不明白方才好兴致勃勃的人,怎的心情一下子又变了。
她转念一想,又想到她眼下有了身孕,听闻女子怀孕后情绪容易波动,和平常的时候有所不同。
想来不假。
她心下了然,将唐绾送下楼去,直到誉王府的马车渐渐离去,
过去的记忆骤然闯进脑海里。
“大小姐,人都走了。”
直到身后的伙计轻轻唤了一声,她才堪堪回过神来。
转身回了厢房内。
从她一直贴身带着的锦盒里,取出了一个绣着翠竹的香囊来。
下一刻,她摸出了一个半弧形的缺了一角的玉佩,细白的指尖不断摩挲着那玉佩上的纹路。
这是一个不不值钱的玉佩,却不寻常,不,应该说,这用最普通的玉石制成的玉佩上雕刻了一条头尾相连的鱼。
她一直知道,这是周家特有的图案。
但是她从没将李承文和周家想到一块过,这几日李承文在树洞里那些真真假假的话,不断在她的脑海里萦绕不去。
眼下看来,李承文手里有这周家的玉佩,并非巧合。
除非,李承文又是周家的人。
她摇了下头,将心里的胡思乱想都压了下去。
萧云琦沉着一张脸从顾府里出来,虽然来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但是面对外祖父那冷漠的脸庞,他的心还是不可遏止地沉了又沉。
他叹了口气,刚一转身就对上了李信有些慌乱的眼神,他剑眉微皱,挥手,让他上前一步说话。
李信上前道:“殿下,那宁江溃坝,眼下已经冲毁了无数农舍、民宅,死伤无数,那公文已经送进了宫内。”
萧云琦闻言,眸中划过一抹暗色,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快步上了马车,命人往宫里赶。
马夫甩动手里的马鞭,马车疾驰起来。
萧云琦修长的手指紧握成拳头,深邃的眼里映着明明暗暗的幽光。
方才外祖父的话和李信的话不断在他的脑海里缠绕在一起。
“殿下聪慧,老臣身子不适,以后朝政大事,老臣恐有心无力了。”
外祖父就用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就将他这两日想好的话都堵了回去。
他都做了这么违背外祖父心意的事,本来以为他只要像小时候一样意图蒙混过关……
想到这里,他抬手死死地拧了拧眉心。
就算外祖父真的因此和他彻底决裂,他也能理解。
毕竟这都是他的选择。
他深吸了几口气,马车停下时,心头杂乱的思绪都压到了心底,眼下不是顾及这些的时候。
他理了理身上的衣袍,大步下了马车,就见太极殿前台阶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官员。
见他来了,急急围了上来。
宫里的大臣忙得一团乱。
秦王府里也未曾安静过。
李承文左臂用麻布条紧紧地绑在脖子上,另一只手拎着几包用油纸抱着的糕点,卑躬屈膝地往守在秦王府门前的侍卫怀里塞了两锭银子。
可那人却冷着一张脸,将那银两往地上一掷,冷声喝道:“你以为这是哪里,这是秦王府,不是你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李承文眨了几下眼睛,弯腰将那银两捡起,又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这才重新揣进怀里。
大步上前,挺直脊背道:“我是刘府的管事,我来是来见我家二公子的。”
听见这话,守卫互相看了一眼,沉声道:“那你直接说身份就是了,耍什么滑头。”
李承文忙垂下脑袋,点头称是。
心头却微沉。
从京兆尹大牢出来后,刘天瑞怕被萧澈和云家小姐报复,死乞白赖地赖在了秦王府。
他一路跟着带路的小厮往里走。
小心谨慎地左右看了几遍,越往里走,守卫的人就越多。
虽然他对这固若金汤的秦王府早有耳闻,但眼下真的亲眼见到,还是啧啧称奇。
不由得在心里和青州府邸扶云院两相比较。
想来这些他看得见的守卫都是在明处,到了晚间,那藏在暗处的力量才是最为关键,也是最为难缠的。
“刘二公子在这座院子里,你请便吧。”那带路的小厮,看着李承文进了院子,才堪堪退了出去。
李承文刚迈进院子,就听到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
似是瓷器狠狠砸在地上的声音。
紧接着是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响起。
“那贱人,竟敢烧了我的酒庄。”
李承文脚步微顿,大手捏住了手里的麻绳,直到将掌心的肉勒得发红,才堪堪压住了心头的怒火,面露谄媚的笑意推开了房门。
一进房就见刘天瑞赤脚站在地上,脚步到处都是摔碎的瓷片,整个人看起来极为的狼狈。
“二公子,你怎么还下床了,快躺好。”李承文跨过那些碎瓷片,边往前走,边一脸担忧道。
“你怎么来了?”刘天瑞看见来人,一双喷射着阴毒火焰的眼眸顿时看向了李承文。
李承文面露胆怯之色,“二公子身上还有伤,莫动气。”
“刘管事,我的手废了,是那萧澈干的,还有那温府尹……”刘天瑞边说着,边大声地咒骂了起来。
李承文忍住了上前捂住他嘴巴的冲动,垂下脑袋,边点头,边附和了几声。
在北郊酒庄,萧澈用长箭射穿了他的手掌,还来不及医治之时,就被刚上任的温府尹押进了大牢里,之后更是被严刑拷打。
那手掌就这样废了!
李承文用眼尾余光瞥了一眼满眼是恨意的刘天瑞,沉声劝道:“二公子,那酒庄没了就是没了,我们可以重建……”
“可刘家那些老家伙,只给了我这么个值钱的,除了这酒庄,我就只剩下……而且那酒庄是周家几代人的心血,眼下就被那个贱人一把火给烧了,这笔账,我会好好和她算清楚。”
刘天瑞使劲地闭上了眼睛,单手握住胸口,疼得跌坐在软塌上。
李承文见他似乎冷静了下来,才又道:“二公子,你不仅仅只有酒庄,眼下你拥有比酒更值钱的东西。”
听见这话,刘天瑞愣了下,用凉薄的目光定定地望着眼前这低眉顺眼的管事。
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哦?我还有什么?”
“宁江溃坝了。”李承文用极抵的声音,缓缓吐出了这五个字。
这句话让刘天瑞的心从谷底一下子跃上了高空。
他猛地站起身来,哑声道:“真的?”
李承文点头。
“哈哈哈,没想到那老道士的话都一一应验了,真是天不亡我。”刘天瑞哈哈大笑了几声,开心得在原地来回走了几圈。
才站定道:“你给宁江各处下命令,所有的米都给我捂住了,一粒都不能卖。”
李承文饶是来之前已经有所猜测,但是真的听到他用这般张狂的脸庞说出这话的时候,他的心还是不可遏止地抖了几下。
“愣着做什么,快去啊。”刘天瑞冷冷瞪了一眼发呆的李承文一眼,“接下来,让你好好看看本公子的本事。”
“公子是想按着去年的酒价一样,先捂住手里的酒,等价格高涨,再高价卖出?”李承文心头一阵冷笑,但脸上却还是装出了一副怔愣的神色。
“非也,那酒和现在的米哪里能一样,我们要将手里的米捂住,最好在一个月后,等道长口中的……”刘天瑞一脸不可说的神色,泛着幽光的眼睛瞥了一眼李承文,又住了嘴。
李承文剑眉皱了下,稍一思考,旋即明白了他口中的意思。
那莫道长说七月西面有战事。
他想等水灾和战事一起爆发的时候,再将手里的米卖出。
这一刻,李承文都有些怀疑,那战事是眼前这人挑起的。
难道……
想到这里,他心头微沉,低着头应了声是,旋即退了出去。
他本就不是好人,从小到大,不管是他,还是他身边的人,都是极恶的人。
更有将人的生命当成任意践踏的玩意的李学海,可却没有人恶得像刘天瑞这般纯粹。
李承文嘴角在旁人看不到的角落勾出了一抹冷笑。
耳边就听到一道清冷的男子声音。
“你们别跟着我,我要出去。”
李承文转身,就对上了一双有些熟悉的眼眸。
饶是他早有心里准备,还是心头微怔,旋即低下脑袋,退到了一侧。
果真藏在这里,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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