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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脚步轻轻，却极为果断，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意味。
倒是刚才一直背对着她的章瑜婉回了头。
章瑜婉望着章相夫人出了殿，她的身影拉的极长，带着义无反顾的决绝意味。
仿佛在哪里见过。
章瑜婉楞了下，好一会才恍惚响起，她是见过章相夫人的背影。
那时她还小，终日被困在那不见光的屋子里，终于趁着一个空当跑了出去。
她第一反应便是找自己的亲娘，却遇见了她那个同胞姐妹，只是她刚说了两句，便被那个与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姐妹推下了河。
她在河里起起伏伏，好不容易攥着一根枯枝勉强伏到岸边，她那时呛的死去活来，只剩一点力气，连意识都有些恍惚。
可她那姐妹却不死心，居然还拿石头砸她，砸的她头破血流，最后一点力气几乎是要丧失殆尽，就在她快要撑不住时，便听见了一道从未听过的温婉声音。
那声音温婉动听，仿佛天籁一般。
“婉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啊，娘，没什么，我在丢石头玩儿呢。”
“你可是我们章家嫡女，怎么能玩石头？若想听响儿，让他们砸给你听便是了。”温婉声音宜嗔宜喜，“实在想砸，便去库房里寻些珍珠来，可别磨坏了手。”
她当时欢喜到了极点，不顾头破血流，也挣扎着起身。
那是她的娘亲，十月怀胎生她下来的娘亲，只要她见着她了，一定不会再送她回那黑漆漆的屋子里去。
她想要开口，可刚才在水里似乎伤着了喉咙，一张口，喉咙便疼的厉害，竟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可她那姐妹似乎也看见了她的动作，竟一把拉着娘转了一个方向，大声道，“娘，你日后若有了别的孩子，是不是也不疼我了？”
模糊视线里，背对着她的妇人身形纤细，似笑还嗔，“说什么糊涂话，娘不是早跟你说过了，你就是娘唯一的孩子。”
“若哪一日有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小孩叫你娘呢？你会不会只要她，不要我了？”
“傻孩子，你是娘的宝贝，娘怎么会不要你？”
“万一真的要有呢？你把她赶出去好不好？”
“好好好，我把她赶出去，我谁都不要，只要我的婉儿。”
眼看着母女俩越走越远，年轻妇人的身影慢慢拉长，却是离她越来越远。
她又惊又急，又发不出任何声音，力气又慢慢消失，她急到极点，生怕错失了这个机会，一咬牙，松开扣住堤岸的手，抓起一颗石头用力扔过去！
咚！
石头滚到地上！
已经走到拐角处的母女脚步一顿。
她欢喜到了极点！
只要她们回头，便能看见她了！
她那姐妹似乎是想回头，却被身边的娘亲按住了肩膀，声音温和，甚至含着几分笑，“没什么要紧的，娘帮你预备了新衣服，快回去试一试。”
“好！”
母女俩径直走进拐角，竟是谁也都没有回头。
她再也支撑不住，终于沉入冰冷的湖水中，混乱的意识里竟全是懊恼。
她真没用。
她如果再多支撑一会，或许娘就能看见她了。
她真没用。
当年在湖里窒息的感觉又蔓延到心口，章瑜婉不由自主的揪着自己的衣襟，竟挣脱了旁边宫婢的扶持，快走两步，“娘！”
已经走出大殿的章相夫人脚步一顿，声音淡淡，“命妇当不起。”
章瑜婉怔在那里，微微垂眸，只觉得胸口处仿佛有巨大的空洞，有风从那里凛冽而过，竟满是寂寥而悲凉。
她好一会才笑了笑，喃声道，“当年，你其实是知道我在那里的吧。”
她一直将当年的事归咎于自己没有力气，归咎于章相心狠，归咎于世道不公，总觉得只要母亲知道她的存在，必然会解救她于黑暗之中。
就因为她一直都将罪责归咎于别人，却忘记了一点，章相夫人可是章家当家主母，掌控章家细枝末节，那样一个她藏在家里，她又怎么可能全然不知？
说到底，她不过是掩耳盗铃，不想承认，也不想接受自己在这世间还有另一个被亏待的女儿。
章相夫人又沉默了片刻，道，“我只有一个女儿。”
而她，已经死了。
“我知道了。”章瑜婉喃声，“多谢。”
章相夫人囊在袖子里的手微微一紧，终究还是没有回头，直接往外走去，渐行渐远，终究是连最后一点身影，也消失在章瑜婉的视线里。
章瑜婉又往前走了一步，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往下倒。
“皇储妃！”
“快宣太医！”
急促尖锐的喊叫声中，章瑜婉听见自己的声音道，“宣云染风。”
她重重沉入黑暗之中，任由那黑暗湖水将自己彻底溺毙。
或许，她当初就应该溺死在湖里，而不是让他救了她。
又或许，她就不该出生。
天边一道惊雷，大雨瓢泼而下，云染风也被雨声惊醒，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冰冷的雨水扑面而来，让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睡在侧屋的琳琅听见动静，打着哈欠进来探看，一眼便看着云染风只穿着单衣站在窗户边，登时惊的变了脸色，急忙拿着大氅过来给她披上。
“小姐，这要是着凉了可不是小事。”
云染风哭笑不得，“哪里有这么娇贵了？”
“那也不行，这冬雨冷的很，万一您冻着累着，可怎么好？而且李嬷嬷让我好好照应着您，千万不能让你受风寒的。”
“人吃五谷杂粮，哪里有不生病的道理，嬷嬷也未免太当心了些。”
“嬷嬷说了，您肚子里说不准都有小世子了，自然不能大意的。”
琳琅振振有词，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望向云染风的小腹，眼底全是好奇，“小姐，您说会有吗？”
云染风窘了窘，也不由低头。
这个既然有了男女之事，又不曾刻意避孕，就算是有孩子也很正常，不过她跟萧瑾暝也不止一次，前两次都没怀上，这次应该不会这么凑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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