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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号码上看，打来电话的整个人是本地的，但约着见面的地方却不在试飞院附近，而是在城郊的一个破旧的厂区宿舍里。
如果是电视剧，这样的会面或许危机四伏，但现实很快打破了殷勤的想象。
下车的时候，看着站在不远处正正看着自己的傅国韬，殷勤忍不住用抱怨会怼傅神的这场恶作剧。
“傅队，你想见我直接打个电话让我去办公室不就行了？干嘛非跑到这见面，半夜三更的，搞得跟特务接头一样。你是嫌我胆子不够大，变着法儿地练我，是么？”
然而，傅神却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只低声冲殷勤吼了声“别废话，过来！”，而后扔了手里的烟头，转身朝不远处的宿舍楼走去。
此时虽是盛夏，但深夜的凉风还是让人发冷。见傅神离开，殷勤赶忙小跑地跟上去。
从下车的地方到宿舍楼入口其实不到百米，但傅国韬和殷勤两人前后脚走着，横亘在彼此间的沉默让殷勤倍感不自在。
想着刚才自己的话有些冒失，殷勤忍不住跑上前，搓着手臂，将刚才暂停地对话进行下去。
“傅队，您住这儿啊？不对啊，我记得试飞院给你们这一级领导在专家楼配了住宿啊，你放着那么好的房子不要，跑这里来干嘛？”
本来想缓和气氛，谁知话才说出口，殷勤觉得自己口气里八卦的成分远比关心多。正想着对方会不会因此不搭理自己，傅国韬竟出乎意料地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颇为深沉地回了殷勤一句：“这是试飞院的旧厂区，我大哥住在这儿。”
不抱希望的提问得到回家，殷勤确信傅神没生气，心里高兴得很，笑着应了句“哦。”，便不再说话，乖乖跟在傅国韬身后，同他一道爬上三楼，走进回廊尽头的那间房间。
和进门前想象的一样，这间房间的布置如同门口那扇陈旧泛黄得银白色铁门的一样，简直可以用复古两个字来形容。
除了窗边那个陶瓷杯子看不出具体年代，其他的装饰品，诸如沙发、床铺、相框、收音机都保留着几十年前的旧模样。
如果不是身边还站着傅国韬，殷勤一定觉得自己穿越到了三十年前，自己还没出生的那个时代。
一股好奇从胸中升腾起来，殷勤很想问傅国韬：为什么他大哥家连个电视都没有，傅国韬却仿佛看透了殷勤的心思，没等他开口，直接将这座房子的主人介绍了一遍。
“我大哥不是我亲的大哥，他是试飞院成立试飞大队后的第一任队长。他和你一样，也姓殷。那时，我刚参加工作，没有单独一个人的住处，有一次我老家来人，夜里没地方去，我大哥就把这个单位分给他的单人宿舍借给我，自己在机舱里过了一夜。
那时候，我以为报答他的时间有很多，脾气也倔，觉得他一个城里人，肯定看不上我们村里带来的东西，所以只朝他说了声谢谢。直到他出事的时候，我才后悔没有把父母做的煎饼果子分给他。
虽然，那东西不值钱，但是，只要吃了，哪怕是一口，我心里都不至于愧疚到现在。”
突如其来的反省让殷勤有些招架不住，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事儿和今晚这趟见面有什么关系，但直接走人，放傅国韬老泪纵横地呆在这里，他也实在做不出手。
于是，本着安慰的初衷，殷勤只得笑着回道：“是有点遗憾哈，不过——没事！你大哥和我一个姓，我们姓殷的从来都是恩怨分明的，你没给他吃那一口煎饼果子，回头让他儿子吃回来就行了。”
半开玩笑的话略显清冷的房间里飘荡，傅国韬没想殷勤会这么说。巧合的对话毫无违和感，傅国韬本还在沉浸在回忆里，殷勤才说完，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对，有道理。改天，我请他儿子吃煎饼果子，把他没吃的那口，吃回来。”
见微笑重新回到傅神脸上，殷勤心里成就感满满。时机成熟，殷勤决定趁热打铁，问清楚傅国韬今晚叫他来这里的目的。
“傅队，煎饼果子的事儿说完了，你再说说今天晚上来这儿干啥呗？”
傅国韬知道殷勤会这么问，深吸一口气，整理好心情，这才会过头，看着眼前这个小年轻，将心里盘算已久的决定说了出来。
“我知道，审计组进驻后，你对项目停滞这件事很有看法。的确，审计组的工作我们支持，但是，时间紧迫，咱们什么也没做错，为什么要停掉手上的工作。
所以，思虑再三，我决定，继续把咱们手上这个发动机改造项目进行下去。”
简短的决定说完，殷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神地看着傅国韬，好半天，呆了的殷勤才结结巴巴地回道：“你说的……是真的？”
看着殷勤没出息的样儿，傅国韬真的很想一个脑门敲下去。但想着今晚自己的举动确实有些突兀，傅国韬索性放弃了敲脑门的念想，转而将话题引向项目进展上来。
——“前几天，你和我说发动机的出厂试验已经完成，那么，接下来，咱们重点要做的，就是发动机安装到猎枭战机后的性能测试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个测试不需要上天，只要在维修车间里就能完成。明天我就给院领导打报告，把猎鹰战机的试飞日程提前，这样，猎枭战机必须给猎鹰战机腾空间，没有实际工作开展的战机不能停在维修车间里浪费资源，可以考虑把它移到试飞院旧厂区的维修车间。
只要领导同意猎枭战机离开试飞院，咱们就有时间和空间安排性能测试。”
一句话，点醒殷勤，茅塞顿开地他忍不住确认道：“您的意思是：让猎鹰占着试飞员现有维修车间这个茅坑，猎枭借此机会脱离离开一线现场，转移到旧厂区做试验。”
傅国韬心里笑殷勤头嘴里吐不出象牙，嘴上却没责骂：“话虽然糙一些，但理是这个理。”
得到肯定的殷勤不禁伸出大拇指：“厉害！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佩服，佩服！”
傅神却对他这套恭维不感冒：“少废话，明天就去联系性能测试的厂家，让他们把测试仪器搬到这里来。回头，我再给你披个年休假，你安心在这里做测试，没出结果，不许回来！”
“是！谨遵傅队命令。”得到任命，殷勤心里自然高兴，但有个疑问，他还是不明白：“不过，傅队，这些话，随便找个咖啡厅也能说，干嘛非要在你大哥屋里，才说？”
傅国韬的回答倒是干脆：“因为没有勇气的时候，我需要大哥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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