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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新的一期《搜索》反响平平，收视稳步下降，但比起上期的骂声如潮，这期收获的差评显得温柔了不少，最过分也不过是一句节目无趣，高开低走。

    但简欢并不满意。

    换做是以前，她得过且过，毕竟有前车之鉴，有个节目能完整地播完，她已经很满意。但现在她已经在丁朝舟面前扔下豪言壮志，这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回也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扛下去。

    简欢当惯了闲散人士，节目停播也不曾见她沮丧过，这么一焦虑，整个栏目组都跟着紧张起来，馨叶翻着微博热搜，欧阳画一头钻进了电视台的资料室，简欢每日都抱着手机冲浪，不放过每个有用讯息。

    但一连几天无所获，直到有人主动联系《搜索》栏目组，第二天早晨，节目便整装待发，前往枫县。

    起初简欢听到枫县只觉得有些耳熟，随后才想起，那是奚辞的故乡，当初奚辞就是因为《西余热线》去了枫县采访，而意外走红。

    此次采访的“名人”叫小元宵，今年十岁，因为长相酷似影视明星“肥猫”而走红，早几年网络上都是他模仿肥猫的视频，因萌动逗趣，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也因此而在网上热闹了好一阵。但随着小元宵逐渐长大，与“肥猫”形象渐行渐远，这两年逐渐没了热度和流量。

    此次主动联系栏目组的人是小元宵的父母，也是小元宵模仿“肥猫”视频的拍摄者。

    枫县隶属西余市，距离市区却足有一百多公里的路程，是国家级贫困县，因为三面环山，地理环境恶劣，经常发生自然灾害，十分贫穷落后，与西余市市区有着天壤之别。

    简欢从前只听过枫县，却从未来过，一百五十多公里路程，整整走了四个小时，因为出了西余市区，越往枫县走，路越不好走，最后那四十公里，连水泥路都没有，就是普通的泥石路，还因为年久失修，又下了雨，坑坑洼洼，抵达枫县的时候，栏目组刚配的新车已经脏得不像话，完全认不出本来模样。

    简欢一个坐过山车都面不改色，玩大转盘都不曾皱眉的人，硬是给这路颠得晕了车，一下车，面色铁青地和馨叶互相搀扶着下了车。

    小元宵家在枫县木棉镇望水村，名字起得好听，但村子却破落不堪，连车都开不进去，只能停在村口。

    原本和小元宵的父母说好来村口接，但到了地方却没看到人，好在小元宵远近闻名，稍微一打听，村民就给指了路。

    小元宵的家十分好找，顺着村口往里走，在一堆破烂的平房之中唯一的二层小楼便是，那是一栋红砖楼，简约中带着一点粗犷，连外墙砖都没有，但听村民的语气，不难听出其中的羡慕：“谁叫他们有个好儿子！摇钱树呀！”

    简欢眼皮一跳，内心有种不好的预感，隐隐约约觉得今日的拍摄不会那么顺利。

    事实证明，人的第六感总会在不必要的时候发挥作用。

    栏目组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走到红砖楼前，便听到骂骂咧咧的声音，简欢与周晔对视了一眼，周晔已经迅速地打开摄像机，对准了大门。

    下一秒，有个人被推了出来。

    简欢一愣，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他。

    奚辞是被人推出来的，倒退了好几步才站稳，一时间也没发现身后的大部队。

    倒是那个推搡着他的女人一眼就瞧见了简欢一行人，收敛了脸上的凶悍，迅速地挂上了笑容：“你们是《搜索》节目组吗？我是小元宵的妈妈孙艳，不好意思，说好去村口接你们，但有点事，一时间走不开。”

    奚辞听到“搜索”二字，猛地转头，对上简欢同样疑惑的目光时，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起来。

    简欢看看孙艳，又看看奚辞：“这是什么情况？”

    但无论是奚辞，还是小元宵的妈妈孙艳，谁都没打算和她解释。

    孙艳看到栏目组出现，热情地要去拉主持人馨叶，简欢看着馨叶被拉走了，却没跟上，而是走到了奚辞面前。

    今天的奚辞，有些不一样。

    简欢盯着他看了许久，才发现哪里不一样，今天他没有穿衬衫与西裤，穿了简单的白色t恤和运动裤，看起来青春洋溢，就像刚出校园的大学生，如果身上不是被泼了什么脏兮兮的东西，头上又挂了几片菜叶的话，会显得更有说服力一些。

    可即便他衣服都脏了，仍旧不带一丝狼狈，眉眼里仍旧带着倨傲。

    他看着简欢，并没理会她的问句，唇线紧抿，似乎有气。

    简欢在他冰冷的犀利的目光中十分茫然，且冤枉，她今天可不是跟踪的流氓，也不是逼良为娼的老鸨，她只是老老实实的录制节目，到底哪里得罪了他？

    还没等她讲话问出口，又有人冲了过来，打破他们这尴尬的局面。

    那个男人是从村口的方向进来的，四十来岁的模样，很高很胖，一见到奚辞，就开始骂骂咧咧：“你怎么又来了？上一次，我是看在奚校长的面子上才没有打你，我说了你再来一次我打一次，你怎么又来了？还带了人？我告诉你，就算你带人来了我也不怕，我说了，元宵不上学，他是老子的儿子，老子说不上学就不上学，你这人闲事管得宽了……”

    他人长得高胖，声音也大，破铜锣一样的嗓子一嚷嚷，半个村子的人都听见了。

    栏目组的人都随着孙艳进了屋，这会儿听到声音，也出来了，孙艳火急火燎地跟在身后：“老元，你说啥呢！这电视台的人在这，你别乱说话。”

    这人是谁，不难猜出——小元宵的父亲元强。

    元强进村的时候便看见电视台的车，但没想到和奚辞在一起的人会是电视台的，但话都说了，也没法收回，这会儿傻了眼。

    还是孙艳先反应过来，招呼众人：“我们进去吧，喝杯水，老元，这边你处理一下。”

    简欢倒是不急着走了：“这是什么情况？你们不说说？”

    孙艳忙摆手：“没什么情况，这人就是一疯子，天天缠着我们，你们不是要见元宵吗？小元宵，快下来，电视台的人来了。快，给叔叔阿姨表演个节目……”

    她的声音细而尖，又这么扯着嗓子，听得简欢头皮发麻，而她像是毫无察觉又喊了几声，得不得回应后，声音又拔高了，带着严厉：“元宵，你在哪里，快下来！”

    有圆滚滚的脑袋从楼梯探了出来，简欢一行人才看见今天的主角小元宵。

    简欢一看来人，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下意识转头看奚辞，他的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紧握着拳头，像极力克制着自己。

    若不是孙艳喊他“元宵”，简欢是认不出他的——虽然现在网络上还有不少小元宵的照片和视频，好多人还在用着他的表情包，但那都是他小时候的照片，最大的估计也是三四年的，他虽然也是胖乎乎，模仿着“肥猫”做着各种搞笑表情，但也是带着一种愣头愣脑的可爱，和现在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小元宵很胖，不健康的那种胖，虽然只有十来岁，但目测已经超过150斤，整个人圆滚滚的，像不小心触碰就会滚走的球，脸却是扁的，本就不大的五官拥挤地排列着，还泛着诡异的潮红，从楼梯到门口只有几步路，但他走得尤为吃力，几乎是用挪动的，他的眼神也有些奇怪，不怎么和人对视，被简欢目不转睛地盯着时，紧张地躲了躲，但还是走到了母亲身边。

    如果说短视频里的小元宵是胖乎乎的可爱，现实中的他几乎是有些笨拙，沉闷，像个庞大的影子，缩到了父母的身后。

    小元宵的身材明显超过了十岁小孩该有的，但智商看起来却跟不上实际年龄。

    元强和孙艳对儿子的出场显然不满意，伸手推了推：“快，元宵，给叔叔阿姨表演个节目，像咱们平时录视频那样，叔叔阿姨能够让你上电视，你以后就是明星了……”

    小元宵被推搡到了众人前，像马戏团准备表演的猴子，指令一下，他迅速地挂上了笑容，估计已经演习过无数次，熟练得几乎不用思考——他的眼睛眯成了缝，发出咯咯咯的笑，肩膀也不自然地抖动，那是在扮演“肥猫”的经典动作。

    明明很搞笑的场景，但谁都没有笑，简欢甚至觉得有些惊悚。

    她正要开口打断，奚辞已经冲了过来，将他拉自身后：“别演了。”

    小元宵和奚辞显然是认识的，被他这么一喝，有些委屈，朝着他扁了扁嘴，眼睛也红了。可父母没喊停，他又不敢停下，眼巴巴地回头看了一眼父母，眼泪已经掉了下来，但仍旧是在笑。

    这不是搞笑创作，也不是行为艺术，这是明晃晃的虐待儿童。

    “别笑了。”奚辞蹲下了身，与小元宵平视，慢慢用手背擦掉他脸上的泪。

    他的声音并不温柔，动作也有些僵硬，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盖住了他所有的情绪，可有那么一刻，简欢感觉自己的心被轻轻地扫了一下。

    随即，奚辞朝她望了过来，目光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