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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姨妈是老两口的独生女,自然也一同搬入京城。卢芝华感念旧恩,不仅对表姐极尊敬,还让杜若帮忙,替她寻了个好人家。杜若不好虚名,只看人品,为常姨妈挑了个老实勤快的生意人,在城中开着一家酒肆,吃喝不愁、日子过得惬意。
这本来是桩好事,只可惜常姨妈却不怎么满意。她在京城住了几年,看多了达官名流的奢华,以为自家妹夫身在朝堂,这一下自己怎么也能做个名正言顺的官夫人,哪里想到挑来挑去只挑了个做买卖的?
常姨妈心里不舒服,便向卢芝华诉苦。卢芝华将她的意思转达给了杜若,谁料杜若却不以为然,说不管做官还是做买卖,只有人品好、疼媳妇、会过日子才最重要。道理没错,可这话一旦经过卢芝华的口转述,意思便微妙了起来。
“凭什么你能嫁给御医局提点,我就只能做贩夫走卒的妻子?”明明是姐妹,嫁的人却似天地之别。卢芝华明明是好心,可常姨妈却认定她是心生嫉妒,有心压自己一头。
常姨妈心中不平,便毫不客气地拒绝了这门亲事,明里暗里挖苦讽刺,弄得杜若也下不来台。
卢芝华夹在中间受了委屈,好在杜若为人宽厚,没有记仇,只顺着常姨妈的心思退了那门亲事。
要说常姨妈确实有些本事。指望不上自己的妹妹,她便主动出击,不知怎的就和工部的屯田郎官看对了眼。屯田郎官在京城里根本就是个芝麻粒一般的小官,可常姨妈却毅然决然嫁了过去,成婚之后,几乎与卢芝华断了往来。
五年前,常姨妈的夫君因病谢世,他生前官职不高,只凭微薄俸禄糊口。如今他一命呜呼,只剩常姨妈一个妇道人家拉扯一双儿女艰难度日。听闻此事,杜若心存不忍,和卢芝华商量之后决定摒弃前嫌,主动上门修好关系,时不时接济一些,让那母子三人能过得宽裕点。
杜若夫妇本是好意,可常姨妈却不怎么领情,只将自己的不幸悉数怪到卢芝华的头上。卢芝华每每派人送钱银过去,她照收不误,可嘴上总阴阳怪气,让人心里不痛快。
卢芝华哭笑不得,只叹好事做不得、做来做去做成仇。不过好歹是自家姐妹,又可怜常姨妈孤苦,卢芝华便没有存心计较,反而每年初六都会带上杜霜霜和郑絮亲自过去给姐姐拜年。
常姨妈心里不痛快,但拿人手短,又不能直接下逐客令,只得不情不愿假装客气迎接自己的妹妹。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于是每年初六的拜年就成了一桩糟心事,弄得大家全都心不甘情不愿。
尤其以杜霜霜为甚。她烦透了去姨妈家,听人冷言冷语不说,还不能反驳,实在叫人恨得牙痒。
“说得好听,有什么可商议的?还不是母亲说了算?”杜霜霜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看上去并不想和郑絮多费口舌,“年年都要去听人指桑骂槐、冷嘲热讽,我倒是想不去,母亲肯吗?”
“话不能这么说,今年与往年不一样,新媳妇过门是添丁进口的大事,去拜访姨妈报个喜,也是情理之中。”
杜霜霜显然不能认同郑絮的话,不屑地哼了一声:“当初二嫂进门,也没见这个阵仗啊。”
“这叫什么话?琴娘什么出身?阿碧什么出身?母亲不想门楣受辱,所以并不愿意让琴娘抛头露面,可阿碧是正经人家的好闺女,二者岂能相提并论?”郑絮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随即又略显尴尬地看着柳无瑕笑了笑,“阿碧,常姨妈家的事有些特殊,想必苍庚也和你提过。”
“嗯,我确有耳闻。”柳无瑕点头,“既然母亲每年都要去,我就随你们一起去好了。”
“话虽如此,可……”
郑絮吞吞吐吐,明显藏着别的想法,看出她似有其他打算,柳无瑕顺势问道:“大嫂为何欲言又止?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听她如此说,郑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方才母亲让我来找你们,她老人家的意思是,常姨妈不欢迎我们,每次都弄得大家伙儿满肚子不高兴,尤其是霜霜那个性子,回回都憋一肚子火。既如此,我们也没必要上赶着贴热脸。母亲担心你初来乍到受不了姨妈的做派,又心疼我们这些小辈跟着受气,所以想让我问问你们,到底还要不要去?若是我们都不愿去,以后她老人家就自己过去,再不带我们了。”
“母亲怎么突然想通了?”杜霜霜一脸不可置信,随即猛一拍手,“难得她老人家松口,我们终于不用大过年的看人白眼了。好,不去就不去,我赞成!”
杜霜霜答得爽快,可柳无瑕却不能如她那般随性。郑絮奉卢芝华之命而来,而卢芝华向来又把常姨妈看得挺重,这里面到底藏着几分试探?若自己贸然开口,只怕哪句话说得不对,又被人拿了话柄。
想及此,柳无瑕打定了主意,先来一个反客为主探探郑絮的意思。
“我进家门的时日短,很多事还不甚清楚,母亲有此转变,不知其中是否有隐情?大嫂在这个家里比我待得久,也比我懂得多,不知你是怎么想的?”话一出口,郑絮果然面色一僵,柳无瑕知道她对自己存有提防之心,便又笑着解释道,“拜访常姨妈事关我们三个人,说句不恰当的话,真有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意思。反正母亲也说了要与我们商议,与其待会儿在她老人家面前七嘴八舌,不如我们先说说各自的想法,看看能否达成一致,这样的话,到了母亲那里,我们也好说。”
这话说得委婉,却不动声色将三个人拉到了一条船上。杜霜霜最先听出了话音,冲柳无瑕一挑眉,极为罕见地与她站到了一条阵线上来。
“这话还算顺耳。总之,要遭罪咱们就一起受着,不想遭罪,咱们就一个鼻孔出气找理由彻底推了这事。只要能找个合适的说辞哄母亲开心,她老人家就不会怪罪。”说着,她又不无好笑地冲柳无瑕努了努嘴,“论滑头谁也滑不过你,分明就是你自己不想去,却偏偏把我们栓到一根绳上。罢了,我暂且和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听她二人这么一说,郑絮不由动了心。论厌烦常姨妈,她不比杜霜霜好到哪里。本来她就因为出身而自觉高人一等,只因顾着婆婆卢芝华的颜面,不得不对一个芝麻粒大的小官的遗孀伏低做小,简直荒唐透顶。以前她不敢违拗,是担心惹卢芝华不痛快。可今日看来,尽管卢芝华说得时候仍有犹豫,但她既然有此考虑,而杜霜霜与柳无瑕又都明摆着不愿去,自己何不趁势再添一把火,彻底把这烦人的苦差事给彻底甩了?
想到这里,郑絮佯装犹豫,吞吞吐吐不直接表态:“这样好么?若母亲只是随口一说,我们却当了真,会不会惹她不痛快?”
“怕什么?”杜霜霜轻蔑地嗤了一声,“就这件事而言,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条船上的倒霉蛋。若这事真能拒了,以后咱们就都不用受气了。若母亲心里不痛快,我们三个人就一起担,法不责众,母亲也说不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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