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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见得？大哥和太子走得近，熟人总能说得上话。都火烧眉毛了，你可别因为顾忌面子而不好意思开口。若你拉不下脸，我去求大哥。就算大嫂讥讽我几句我也认了，总归是为了你，什么豁不出去？”
见她一副行将就义的慷慨模样，杜苍庚不由感动，却也暗自好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
“有你这句话，我这顿板子挨得值。”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是在和你说严肃的事。”
眼瞧没说上两句话柳无瑕又开始着急上火，杜苍庚忍着疼撑起些身子，示意她稍安勿躁。
“你为了我，什么都能豁出去，我当然感动。不过，你若想去请大哥帮忙，还是该先好好想想，他和太子真的走得近吗？”
“何意？”柳无瑕一愣，望着杜苍庚意味深长的眼眸，忽然心头一动，“你的意思是说，太子和大哥的关系并没有我们以为得那般好，或者说，太子并没有真心实意将大哥看做自己人？所谓太子与大哥走得近，不过是相较你而言，太子若真和他亲密无间，怎么可能不知会他一声就当众责打他的亲弟弟？”
见她终于看透了个中玄妙，杜苍庚满意地舒了口气，重又趴了回去。
“不愧是我夫人，一点就通。大哥性子软，却也不傻，他自己应该已经意识到了。我想，方才你试探问他的时候，他心里正难受着呢，又怎会有心思帮你纾解？再说了，这本就是我和太子之间的事，和大哥毫无干系，何必把他拉进这滩浑水呢？”
折腾了几番，杜苍庚额上复又渗出细密的汗珠，柳无瑕忍不住心疼，伸手替他拭去汗珠，随后又轻轻摇起团扇来。
丝丝清风拂过，杜苍庚觉得舒爽了些，语调也不由轻快了些许。
“朝中人事艰深，凡事绝不能只看眼前。”
柳无瑕微微颔首，沉顿片刻忽又凑上前，直勾勾盯着杜苍庚的眼眸，话里话外不知是夸赞还是嘲讽。
“我以前只当你光明磊落，没想到你的城府竟如此之深，果真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岂料杜苍庚却不以为然，举着食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夫人谬矣。我这不叫城府深，而是行事周密。若一个人只顾着坦荡，连个心眼都没有，那可就成傻子了。傻子怎么值得你喜欢？又怎么值得你托付终身？”
柳无瑕辩不过他，便娇嗔地瞪了他一眼，陡然想到杜若，忽又担忧起来。
“你说阿爹一个人去宫中行吗？他老人家上了年纪，万一陛下不留情面……”
闻听此言，杜苍庚收起面上的狡黠，默默叹了口气：“我本想和他一起去，可阿爹不让。他说这个时候我露面就是火上浇油，不如不去的好。或许，有些话当着我的面阿爹不好说，只有和陛下独处时，他才好开口。罢了，阿爹比我们都了解陛下，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贸然孤身行动。为今之计，我们只有安生地在家里等着阿爹回来，一切自然就有分晓了。”
“但愿陛下能念及旧情，千万别为难阿爹。”事已至此，柳无瑕无计可施，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祷，沉默片刻，她忽而想起一事，略显踟躇地看向杜苍庚，“先前，瑞香听说了一些流言，只是流言，你听听就作罢，千万别当真。”
瞧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犹豫劲，杜苍庚点点头，示意她大胆说下去。
“外面有人说，大哥之所以与东宫走动得多，实则是想效仿阿爹。”
“效仿阿爹？”初闻此言，杜苍庚颇觉好笑，“怎么个效仿法？难道你真以为阿爹只是靠着一手精湛的医术，就能换来陛下多年的信任？”
“难道不是？”
杜苍庚不置可否，只饶有兴致地瞧着她，末了轻轻勾手，示意她近前。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
见他一脸神秘兮兮，柳无瑕不知为何有些紧张。这一晚，她听到了许多以前不曾听过的事，人心之深已然远超她所想象。看似平和宁静的杜府深宅，内里却藏了太多难为外人看破的隐秘。她甚是震惊，却又莫名豁然，只觉一切其实都是理所应当。
“阿爹年轻的时候也捱过板子，打他的人就是当今陛下的哥哥、被陛下拉下马的前太子。若要论起来，那位太子可比咱们这位心狠手辣得多。当时，阿爹的半条命都差点给交代了。如今想想也是有趣，阿爹被太子打过，我也被太子打过，这叫不叫子承父业啊？”
柳无瑕正听得认真，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狠狠白了他一眼：“又没个正经！”
杜苍庚扬起嘴角无声笑笑：“我说这些其实是想告诉你，阿爹之所以屹立不倒，绝不仅仅因为他为陛下医好过多少疑难杂症，而是因为他曾为陛下流过血。外人看得太浅薄了，什么叫做大哥想效仿阿爹？根本就是胡说八道。阿爹这一生，无人能效仿。”
“阿爹他……”话到嘴边，柳无瑕忽然不知该如何表达。
提到杜若，她脑子里闪现的只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者。若非要论及与常人不同处，或许只有一点，那就是因为常年与药材打交道而身覆药草幽香、颇具鹤发童颜之神韵。总之，柳无瑕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他和身受酷刑、宁死不屈的壮烈义士联系到一处。
没想到那样儒雅而又不失风趣的人，骨头竟是那样硬？
“我从没想过阿爹竟然经历过那样的风浪，只是想想，我就已经觉得后心发凉。苍庚，不怕你取笑我，眼下我确实觉得有些怕。不过我知道，怕是没用的，该来的总会来，只要我们一家人齐心协力，什么困难都能熬过去，对不对？”
“我怎么会取笑你？你的反应已经大大超出我的预料。”杜苍庚有心哄她，伸出拇指晃了晃，“我刚被送回来时，母亲他们在屋里哭作一团，只有你，强忍着惊慌里里外外照应。我疼得难受，听她们哭，心里就更烦。幸好你懂我、心疼我，将母亲她们劝走，我才能享得片刻安静。”
没想到杜苍庚看似昏迷的情况之下，心智竟还能如此清醒，将周遭的事全都记得清清楚楚。柳无瑕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歪着头柔柔一笑。
“话说回来，当时幸亏霜霜替我解了围。母亲哭泣，原也是担心你，我若强行劝她走，反而显得不通情理，让她老人家误以为我是嫌弃她。幸好霜霜直言不讳，半哄半拉地将人拖走，若不是她在，只怕我又要为难了。”
杜苍庚略显诧异地瞧着她，末了不可思议地摇头叹道：“你们俩平日里吹胡子瞪眼，可一到紧咬关头就拧成一股绳，实在匪夷所思。依我看啊，你们俩或许就是古人所言的‘损友’，虽互相看不顺眼，实则骨子里都是一样的人。”
“谁和她一样？”柳无瑕撇撇嘴，想了想又觉得好笑，“罢了，我也不是没良心的人，她襄助我的情，我会记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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