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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那桀骜而落寞的背影，柳无瑕只觉一口气堵在喉间。本意想要缓解萧琴娘与家人的关系，没想到却事与愿违，反而火上浇了油。
“二嫂……”她想追上去解释清楚，刚唤了一声就被杜苍庚拉住。她心里憋得慌，努力挣开，使劲在这罪魁祸首的身上捶了一拳。
“你怎么了嘛？平日里待谁都随意亲和，为何偏要和二嫂过意不去？她闻知你遭了罪，好心好意来看你，就算你对她有成见，可伸手不打笑脸人，没必要说得这么难听吧？”
杜苍庚躲避不及，被杵到了酸筋，麻得牙根都要倒了。他一改方才的淡漠之色，忍着酸胀、笑嘻嘻抓住了柳无瑕的手：“我是个实诚人，实话实说罢了，也没多难听啊。”
“还没多难听？我都听不下去了！二嫂是我请来的，我本想借这个机会让你们的关系缓和一些，虽说现在想想确实有些鲁莽，但……但你也不至于一点面子都不留吧？”柳无瑕翻了个白眼，想要把手抽回来，“你这么做，以后我还怎么有脸见她？”
“好好好，是我不对！”杜苍庚死抓着她的手不放，刚说一句，就听她诶唷一声。
“怎么了？”杜苍庚低头望去，但见她手背上赫然印着一道血痕，“这是谁干的？”
“你说呢？”柳无瑕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抽回手轻轻甩了几下，“方才在外面遇见大嫂，她对我冷嘲热讽，顺便把你也捎上了。幸好二嫂仗义执言替我解围，三两下就把大嫂说得哑口无言。大嫂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嘴上占不到便宜就要动手。事情因我而起，我岂能坐视不理？我和瑞香上前劝架，拳脚无眼，这才挂了彩。”
回想萧琴娘替自己教训郑絮的情景，柳无瑕气不打一处来，一指戳在杜苍庚鼻尖：“你啊，方才对二嫂那般不客气，让我丢尽了脸！人家为我出头，却要看你冷脸，如此一来，我真成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之徒了。”
杜苍庚撇撇嘴，抓住她在自己眼前乱晃的手，放到嘴边轻轻吹了几下：“大嫂还真是……出手不凡。疼不疼？走，先去给你清理一下。”
柳无瑕难得没有反对，任由他拉着进了屋坐好。这边瑞香已经端了干净的热水和创伤药来，杜苍庚一边替她清理，一边啧啧摇头：“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女子动手，看起来不比演武场上真刀真枪来得逊色。”
“还不是为了你？！”听他似是揶揄，柳无瑕怒不可遏，刚要拍案而起又被他抓了回去，“下回再遇上这样的事，我就把你拉到大嫂面前，让她挠死你算了！”
“你舍得？”杜苍庚忍着好笑抬眸瞄了她一眼，却见她猛地怔住，心头不由一紧，“又怎么了？还有哪里受伤了？”
柳无瑕摇摇头，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捧住杜苍庚的脸，瞧着那尚未完全褪去的笑意，眼神变得难以捉摸。
“你越来越让我看不透了，方才对二嫂冷若冰霜，转眼间却又言笑晏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从没见过你冷脸，说实话，方才我真有些害怕，觉得你好陌生，觉得你一定会骂我冒失……”
一口气说到后来，柳无瑕心中惴惴，声音似猫儿一般越来越轻。杜苍庚哪里见得了她这般委屈，忙按住她抚在自己脸颊上的手，柔柔地拍了几下。
“别怕，我没什么看不透的，我只是不善于伪装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态罢了。再说了，我又不是糊涂虫，谁对我好、谁对我坏难道分不清？我为什么要骂你，你也是一片好心嘛。”
“你还不善于伪装自己？说出去谁信？一家子里里外外，就属你狡猾得像只狐狸。”被他一哄，柳无瑕心情好了些，可那娇俏的唇仍撅得老高，“苍庚，你和我说实话，你对二嫂那般冷淡，是不是因为二哥的事？”
“好好的，提那陈年旧事做什么。”杜苍庚明显不大想回答，低头想再给敷药的伤处吹一吹，却被柳无瑕一把抽回了手。
“虽然我嫁过来的时日不多，可你我相识已有十余载，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外面那些风言风语我听过，只因二嫂的出身就无所不用其极地污蔑她，说她蛇蝎心肠将二哥害死，在我看来，简直荒谬绝伦。方才二嫂亲口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我听，二嫂与二哥情深义重，只恨不能与他白头，又怎么可能谋害他？苍庚，我不懂，你明明是一个聪明通透、宽容随和的人，为何偏偏要在二嫂和二哥的事上较劲？二嫂说，这件事本不复杂，她也无意隐瞒，只可惜事发之后没人肯去问她，所以她无从解释。依着你的本事，只要你肯查、你肯问，这件事的真相你早就查得一清二楚，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宁可疑神疑鬼也不愿去好好探查？难道你也仅凭她的出身就将她认作凶手了吗？”
一席话说完，柳无瑕有些激动，然而当她察觉到杜苍庚逐渐难看的脸色时，还是忍不住后怕了起来。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萧琴娘的事与流珠的事完全不同。柳无瑕可以因为流珠与杜苍庚闹得天翻地覆，甚至某些程度上可以说是胡搅蛮缠，即便杜苍庚面色难堪，她也无所畏惧。然而一旦提到萧琴娘，杜苍庚整个人便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抵制的情绪。他不想讨论这个人，哪怕关乎人命，他也不想说一个字。可以这么说，杜苍庚对萧琴娘怀着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偏见，这种偏见固执到可怕，尽管他一直隐忍不发，但一旦引爆，便足以毁天灭地。
可惜话一出口便如覆水难收，柳无瑕自知没了退路，便强撑着面上的镇定，死死盯着杜苍庚的眼睛，一步都不敢退。好在杜苍庚未如预料那般发作，只抿着唇呆了片刻，而后轻声问道：“她和你说了？都说了什么？”
尽管杜苍庚神色平静，但柳无瑕还是在他眼眸深处察觉到了零星的火簇——仿佛火山喷发前的预兆，令人脊背发凉。
“她说她见到二哥的第一眼便动了心，可惜身不由己被越王掳进了王府。你曾和我说过，越王在府中与美人佳丽花天酒地，被越王妃一状告到御前，只得将那些姑娘赶出门。原来二嫂也是其中之一，只不过她是被迫的，她并不想与越王有半分关系。被人扫地出门，她无路可走，生死关头是二哥救下了她，并毅然决然要娶她为妻。”想起萧琴娘回忆往昔时的萧索神色，柳无瑕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她说，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她说，即便已知缘尽，她依旧深爱着二哥。”
一席话说完，杜苍庚眉目冷峻，半晌都没有反应。他的眸色深沉晦暗，像是陷入了自责；但他牙根紧咬，眼眸半迷，又像是蕴着怒火。
柳无瑕从未见过他如此诡异的模样，心中不由慌乱，下意识地握住了他的手，这才发觉他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正抑制不住地颤抖。
“苍庚？”
柳无瑕不知他是怎么了，紧张地唤了一声。杜苍庚缓缓吐了一口气，将那阴晴难测的神情收起，攥紧的拳头也渐渐舒展开来。
“阿碧，以后不要再和二嫂有任何往来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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