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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奇了怪了，这丫头怎么不跟你呛声，反和我呛上了？你瞧见她和我说话时的样子了吗？鼻孔朝天，恨不能把我踩到脚底下去。”
“你能怪谁？”第一次见他因为杜霜霜而矮了自己一头，柳无瑕乐得瞧他郁闷，转头靠在他身上，舒舒服服地打了个呵欠，“你就是对她呼来喝去惯了，想请她帮忙，还耐不住性子，她不骂你算是客气的了。”
杜苍庚没说话，越想越觉得神奇：“就算我态度有问题，可方才她对我冷嘲热讽，却能跟你平心静气地商议，你们两个人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你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了？还是她给你灌迷魂汤了？弄得我都有些嫉妒了……”
柳无瑕好笑地听着他碎碎念，得意地笑道：“这话说得像是我们瞒着你做了什么坏事似的。我以前和你说过，我不是孩子，脑子也还算机灵，一定能缓和与霜霜的关系，如今你亲眼见到了，该放心了吧。”
柳无瑕嘴上未明言，心里却清楚得很。她和杜霜霜之间的恩恩怨怨其实早就随着那日在繁云楼同仇敌忾的一战而烟消云散了。那些恩怨本就是姑娘家各种小心眼、小心思的纠结，又不是关乎仁义道德的大事，真要化解哪有那么难？不过是缺个契机而已。
繁云楼里二人一致对外，各凭本事周旋迂回，皆令对方刮目相看。这两个姑娘都是爽快性子，一旦发觉对方的长处，恍如别开洞天，之前各种看不顺眼的地方竟也变成了可爱之处，不再让人那般嫌厌了。
讨厌一个人的时候，怎么看怎么烦；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怎么看怎么好。这或许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爱屋及乌”。
柳无瑕不说，但杜苍庚也不傻。他在心中仔细盘桓了片刻，忍不住感慨。
“你们两个人啊，确实有趣。虽说打了这么多年、吵了这么多年，但一番打打闹闹之后，倒是对彼此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比许多号称至交的朋友都要知根知底。朋友之间相处，有时还需顾忌面子，该装的时候得装、该撑的时候得撑，并不能彻底以真面目示人，一旦哪日做了什么出乎对方意料之外的事，这心里便会打鼓，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交错了朋友。你们不同啊，你们只要打起来，就恨不能把彼此最凶神恶煞的一面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以便镇住对方。所以一旦有一天你们忽然良心发现，察觉到了对方的好，肯定又是一番惊天动地。往日的恶变作了善，往日的坏变作了好，更何况你们早已见识了对方最令人讨厌的嘴脸，这心里就再无疑虑，绝不会怀疑自己会看走了眼、认错了人。”
柳无瑕闭着眼睛听他娓娓道来，不由得佩服起他的敏锐。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怎么那么不中听？什么叫凶神恶煞？什么叫令人讨厌的嘴脸？你懂什么，以后我和她就是君子和而不同。”
听柳无瑕不满地抱怨，杜苍庚忙又赔笑：“怪我当初在学堂没用心读书，肚子里墨水不多，说不出天花乱坠的好词来。”
柳无瑕无意与他较真，听他为了讨好自己着意自贬，闭着眼睛笑出了声，末了又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那日霜霜不顾危险陪我去繁云楼救你之后，我就开始学着用新的眼光来看她，想必她也一样。不过我们都好面子，尽管不似以前那般互相看不顺眼，甚至隐隐开始喜欢对方，可谁都不肯先主动示好，好像谁要泄露出一丝对对方的欣赏，就会矮上一截。如今想想，这可真是幼稚。不过好在我和她私下无人时聊过一些，心中的芥蒂便彻底化解开来。之后你被太子责打，又是她替我在母亲面前周旋，让我不至于左右为难。至于璧儿那里，也是她主动帮忙，让我好安下心来、一心扑在你身上。方才她进门的时候，我看着她局促地站在那里，忽然生出一种念头。我有了身孕，这日子将要焕然一新，既是如此，我为何不趁此机会将与她的那一丁点小纠葛彻底解决掉呢？新的日子，一切都是新的，我愿意先迈出这一步、先向她示好。就像你说的，我们两个人彼此知根知底，这世上原本再也找不到比我们更适合做朋友、做姐妹的人了。”
“所以方才霜霜一进门，你就满脸堆笑？”杜苍庚恍然大悟，“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想求她去接罗姑娘，所以才……”
“才什么？”柳无瑕眉头一拧，狠狠剜了他一眼，“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势利的小人？”
“怎么会？怎么会？”杜苍庚哪里舍得她动怒，又轻又快地将人按回去坐好，“好了好了，全是我的错。唉，我是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你竟然会和霜霜一个鼻孔出气。以前我日思夜想盼着你们俩能尽释前嫌做一对好姑嫂，如今愿望成真，我却成了被排挤的那一个，仔细想想，还真是荒唐。”
“那你就得反省、得挖空心思对我好，或许有些时候我还能帮你说说话。”
“这话可就太没良心了，当初是谁逼着我立下字据，让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和你站在一边的？”
杜苍庚并没有刻意讨功劳的意思，不过这话在柳无瑕听来却是实打实地感动。杜苍庚说到了、也做到了，从始至终都没有违背自己的承诺。即便明知柳无瑕并不完全占理，他也绝不会在外人面前令柳无瑕难堪，更不会和稀泥，反而会将所有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并尽力周旋。
此刻的柳无瑕正因为孕事而感佩良多，念及此，感谢的话语顿时涌到了嘴边。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外室响起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沉稳而有力，不似瑞香轻快，想来应是道生。
“公子，老爷回府了，请您过去一趟。”
柳无瑕一怔，猛然生出一丝不安来：“阿爹这么快就从宫中回来了？这个时候他让你去，不会有什么坏消息吧？”
“阿爹回来得快，说明陛下无忧，反倒是若他迟迟不归，那才真出大事了。”杜苍庚笑着摇头，将罗扇交到柳无瑕手中，“阿爹唤我去，应是嘱咐我该如何照顾你的事，正好，我就趁势把罗姑娘的情况向他禀明，省得夜长梦多。你累了一天也该困了，早些歇息，不必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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