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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芝华来来回回转着，一双手不停地轻轻捶着，看上去似是有什么心事。如此辗转几圈，她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焦忧，小心翼翼看向杜若。
“老爷，小豆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应该不至于和萧琴娘那种人沆瀣一气。我应该不会看走眼，不会这么多年一直养了个狼崽子在身边而不自知吧？”她越想越没底、越想越后怕，忍不住重重朝自己脑门拍了一掌，“倘若真是我看走了眼，岂不是我害了罗姑娘、害了苍庚？”
杜若和卢芝华过了大半辈子，最了解她的脾气，听她细细说着自己内心的惶恐，杜若着实怕她钻了牛角尖，忙宽慰道：“人心深似海，谁能看得透？且不论小豆是否真的参与其中，就算她真的甘做萧琴娘的帮凶，那也是她自己心术不正，与你何干？”
说到此处，杜若猛然意识到一个重要的事实：“小豆幼年时便没了双亲，是你把她带在身边养大的，她视你如主母、亦如母亲，在她心里，你便是她的靠山。待会儿审问她的时候若是你在，她会有所倚仗，不一定能说实话。依我看，你还是先回避一下，去侧室等着，如何？”
“这……”卢芝华早就六神无主，又听杜若说得头头是道，一时想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只得听凭安排，“好吧，我去里面，反正也能听见你们说话。”
她虽乖乖听了话，但一颗心七上八下没个落地，整个人看上去明显手足无措。杜若担心如夕一人照顾不来，便又示意杜霜霜随她们一道退守侧室。杜霜霜一心一意要查出真相，为杜苍庚伸张冤屈，哪里肯走？然而此时此刻，看着失魂落魄的卢芝华，她亦无法心安理得，只得不情不愿地跟了进去。
待母女二人离开，书房内明显空落了一截。杜若四下环顾，隐隐约约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嘈乱的脚步声，猜到应是杜苍兰领着小豆回来了，随即又轻声对柳无瑕叮嘱了一句。
“你母亲说得也有些道理，小豆本性不坏，但好人也会办错事，出了人命，她会下意识自保，隐匿一切不利于她自己的情况。我比你了解她，知道如何对付她、如何让她说实话，所以待会儿她进来，你先不要着急问话，待我先吓唬她一番，等时机成熟方可事半功倍。”
话音方落，就听门外传来一阵嘤嘤哭泣，不多时，小豆被道生领进了门，她似乎已经被吓得丢了魂，哭得眼睛鼻子红肿不堪，就连平日梳得一丝不乱的发髻都蓬松地垂着歪到了一边。
“老爷，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一进门就哭着跪到了杜若的脚边，以头抢地，恨不能在地上砸出几个坑来。
小豆四岁时就被亲生父母典卖到了杜府，卢芝华觉得她聪明乖巧，便将她留在了身边。眼下听她哭到几乎上气不接，杜若又怜又恨，言语间不自觉多了几分恨其不争的失望。
“小豆，这么多年我们家对你可不算薄，尤其是老夫人，根本就是把你当做半个女儿看待。她让你去照顾罗姑娘，那是因为她信任你，觉得你一定能尽职尽责，不会给她丢脸。但如今，罗姑娘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就这么离奇地被人给毒死了，与此同时，外面还有人居心叵测，造谣诬陷苍庚与她有染。你自己去听听，那谣言已经传成什么样了？我们杜家的脸面全都丢尽了！作为日日夜夜守着她的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和我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如此看来，我要你有何用？”
小豆本就被吓破了胆，眼下又听杜若言辞狠厉，没有半分通融之意，吓得几乎就要灵魂出窍，实实在在磕头如捣米。
“老爷容禀，虽然奴婢一直和罗姑娘同住在枫林染，可每日只是伺候她衣食起居，并不多敢多言多语。昨日，她差奴婢去请三公子面谈，说是想和公子聊聊自己家中故旧亲戚的情况。奴婢出门之前她还好好的，一丁点儿寻死觅活的意思都没有，可结果……一转眼，她人就不在了……奴婢吓坏了，奴婢实在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那谣言……奴婢之前也从没听说过，不知道怎么眨眼之间就铺天盖地冒了出来。昨日之前，三公子只去枫林染见过罗姑娘一次，那次霜霜小姐也在，根本就没有任何不妥之处。那次之后，三公子再未单独来过，两个人都没见过几面，哪里来的私情？奴婢也是一头雾水啊！老爷明察，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倘若有半分隐瞒，便叫奴婢死无葬身之地！”
听到小豆言之凿凿说杜苍庚从未私下和罗璧儿见过面，更不可能生出什么旖旎的私情，一直沉默的柳无瑕偷偷松了口气，那隐于最深处的担忧终于不似方才，直勒得她喘不上气。
事实上，尽管柳无瑕从始至终都不曾怀疑杜苍庚是否对罗璧儿动了歪念头，然而当听说罗璧儿曾写下过那缠绵悱恻的诗句时，她的心中还是难以自抑地生出一丝震惊。
说是震惊，却又似乎早有预料。曾经，罗璧儿本该与她亲密无间，却莫名横生疏离。那种若隐若现、若即若离的别扭，令她百思不得其解。那时，杜苍庚曾认真替她分析过，认为一切皆因时过境迁，二人之间的处境悄然变化所致。当时，柳无瑕半信半疑，可除此之外也想不出更好的解释，如今翻回头去再看，所谓爱憎的理由，与各自处境的关系或许并不大，却是实实在在牵动于杜苍庚一人之身。若当真那样，便是罗璧儿早已背叛了与自己曾经美好纯粹的友情。
尽管杜霜霜很快就斩钉截铁地否定了这种推论，然而柳无瑕却无法停止自己的胡思乱想——若罗璧儿没有死，若罗璧儿公主的身份属实，那么之后呢？她会不会倚仗自己的权力把杜苍庚从自己身边夺走？
种种虚无缥缈却又令人不寒而栗的想法将柳无瑕折磨得情绪低落，幸好小豆的这番话终于令她得以喘息着恢复了些精神。
也许一切真就只是萧琴娘无中生有而已。
柳无瑕默默纵容着思绪的漫天飞舞，然而一旁的杜若却并不知她此刻心中所想。听小豆哭得伤心，杜若也有些于心不忍，但眼下不是心软的时候，否则，那凶手便有可能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而逃之夭夭。
“死无葬身之地？你若是死了，倒也一了百了，可你知道燕安府里有多少种酷刑？就算临死也要扒掉你一层皮！苍庚仁义，即便你失职失察，他也没有立刻将你交给官府，而是暂且留在家中，为的就是保你一命！你若真是知恩图报，就不要再有只言片语的隐瞒，否则，别怪我不顾念往日情分。”杜若故作凶神恶煞的模样，指着杜苍兰喝道，“苍兰，去叫几个人来，把这丫头直接送去燕安府！”
“老爷饶命！饶命！”见此情形，小豆几乎就要抢地气绝，她拼死抱住杜若的腿，死也不肯松手，“我说，我说！老爷，求您了，别送我去燕安府，我什么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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