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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公子走了，我们也回去吧。”
瑞香牵着她的手，刚想挪步，就被她嘘声制止：“随我去见阿爹。”
“啊？”瑞香一惊，“老爷不是让您好好休息吗？大公子也再三叮嘱过的……”
“如今这个情形，我能安心休息吗？”柳无瑕转身要走，担心瑞香再与自己争辩，紧着又宽慰了一句，“我自己的身子，我比谁都清楚。走吧，我有话想单独和阿爹说说。”
这个时候，瑞香自知再多的劝慰亦是无用，只得随她去了园子里。二人进门时，道生正神秘兮兮地对杜若说着什么。杜若的面上并无过多起伏，但倏然放大的瞳孔却昭示着他内心的波澜。
柳无瑕极力压着脚下的动静，悄悄立于一旁候着，待道生说完离开，她才紧张地开口询问道：“陛下派人去燕安府了？”
知她已然将道生所言听了进去，杜若亦不隐瞒，只微微颔首以示肯定，随后又岔开了话头：“不是让你回去休息吗？”
“苍庚是我夫君，他蒙受不白之冤陷于囹圄，我哪里还有心思休息？何况阿爹都已经熬了一夜不眠不休，我更没有理由坐视不管。”见杜若闻言面露欣慰，柳无瑕知他是被自己说动了，便趁势继续问道，“阿爹，陛下让人去看苍庚，是不是说明他还是在意苍庚的？”
一席话毕，杜若却不置可否，端详着他面上那难以捉摸的神色，柳无瑕顿觉自己那隐约的不祥预感得到了印证，说出口的话带着一丝试探的意味：“陛下在意苍庚，便是没有放弃他，阿爹何以如此不安？”
或许没了卢芝华、杜苍兰他们在侧，杜若终于得以大着胆子将心底忧虑显于面上。他缓缓摇着头，眼神也不似之前那般笃定，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迷茫的雾气。
“陛下越是在意，就越出不得岔子啊。虽然罗姑娘的身份还未辨明，但她很有可能是陛下的女儿。陛下寻找公主这么多年，眼见希望近在咫尺，可人却没了，一旦得知内情，他能不发火、能不雷霆万钧吗？陛下再怎么精明，到底是个人，是人就会有失控的时候……”
见他眉宇间甚为萧索，柳无瑕顿时明白过来：“阿爹的意思是，爱之深恨之切，陛下如今越是器重苍庚，那么苍庚之后所面临的危险就越多，对吗？”
杜若虽不愿承认，却还是勉强地点了点头：“阿碧，这案子即将引起的风波可能会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剧烈，若我不能及时替苍庚洗清嫌弃，你还是暂且先回松雪堂避避风头吧……”
“我哪里也不去，这里是我家。”未等他说完，柳无瑕便简单而直接地将他的话堵了回去，“苍庚已然面临生死一线，我必竭尽全力与您一道营救他，这个时候，您就不必再分心替我考虑了，我早已经想得清清楚楚。阿爹，您实话告诉我，您到底在担心什么？是和越王有关吗？”
此言一出，杜若骤然变了脸色，然而柳无瑕早已预料到他有此反应，未等他开口又继续说道：“苍庚与我说过二哥的事，他说您老当时顾虑重重，只与他守着这个秘密，绝不让第三人知晓。方才我将这件旧案当众挑破的时候，您却没有太多意外，想来应是苍庚已将我知晓内情之事告诉您了。”
没想到柳无瑕在如此慌乱的情况下还能心思如发，杜若颇为意外，转念又觉得欣慰。事已至此，哪里还有遮掩的必要，杜若忍不住叹道：“是，苍庚确实和我说过。他还说你能心思缜密，能顾全大局，不会无端走漏风声。可惜啊，我隐而不发这么久，还是没能挡住敌人射出的暗箭……”
“敌人？是越王在暗中操控这一切，对吗？”听他如此一说，柳无瑕越发笃定自己之前的猜测，“阿爹，二嫂亲口告诉过我，她曾被迫委身于越王，后又被越王妃赶出王府，若非二哥施以援手，几乎就要曝尸荒野。那时，我只觉得她可怜，认为她定然恨透了越王，然而璧儿发生意外之后我才猛然意识到，二嫂与越王的关系或许不是我所想的那般简单。依着眼下的线索来看，整件事就是围绕苍庚而布下的陷阱，而这绝不是二嫂一人之力能做到的。其实我之前一直觉得奇怪，在二哥的事情上，您与苍庚的许多反应都十分谨慎，甚至说是过分谨慎都不为过。苍庚说，因为没有证据，所以不能惊动二嫂，不能打草惊蛇，可在我看来，你们的‘谨慎’大有投鼠忌器的意味，若凶手只是区区一个萧琴娘，值得你们如此小心翼翼吗？苍庚没有和我完全交底，但眼下我也已经猜到了，阿爹，您是不是担心二嫂与越王有联系？是不是担心事涉亲王，所以才一直隐忍不发？”
一口气将心中困惑倾吐殆尽，柳无瑕只觉胸中不似之前拥堵，但那份紧张却久久不肯散去。
“苍庚果然没看错，你确实是个聪慧的姑娘。”杜若言语之中似有夸赞之意，但那欣慰只一瞬，很快就被铺天盖地的担忧掩了下去，“说实话，我们没有证据证明琴娘和越王之间有什么，府中人丁众多，人多眼杂，想要浑水摸鱼也并不是什么登天的难事。”
“既对二嫂有疑，怀疑她是越王眼线，当初为什么不把她送出府去？即便不想打草惊蛇，也可以把她送去别院安置。如此一劳永逸，也不会生出今日之变了。”
这话乍听起来颇有道理，然而在杜若听来，却透着种种天真。
“水至清则无鱼，这京城本就是一池水，一池永远都不可能澄澈的水。身在池中，不怕身边有眼线，只怕有眼线而不知。”见柳无瑕仍有不解，杜若顿了顿，又轻叹一声，“拔出一个眼线，就会有新的眼线补缺，还不如以静制动，坐观其变。”
这种话，柳无瑕从没听过，若是放在以前，她定会嘲笑说这话的人脑子有病、自找别扭，然而面对眼前扑朔迷离的局面，再回想之前所经历过的种种令人瞠目结舌的怪事，她不得不泄气、不得不屈服。
“阿爹，既然越王很有可能是幕后主使，而之前苍庚又为了我多次违逆他，那……”
看出柳无瑕的不安，杜若忙宽慰道：“越王的用意在于权势，他若要针对苍庚，绝不是只为计较小仇小怨，你不要自己吓唬自己。何况，越王并不足惧，我所怕的……”
说到此处，杜若似有难言之隐，踌躇片刻才艰难开口：“我在宫中滞留许久，燕安府尹去面圣时我也在场，可是直到我出宫，陛下也不曾提过一句要派人去燕安府探望苍庚的话。我总觉得，陛下是在试探什么，可我说不准，眼下也猜不出个所以然。”
“难道陛下也知道越王牵涉其中？！”
不待柳无瑕背后寒意茁生，杜若接下来的话更是直接令她如坠冰窟。
“陛下或许也察觉到了异样，所以顺水推舟将苍庚当做了诱饵，以图钓上真正的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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