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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也好，太子也罢，陛下想看的，是谁会忍不住先跳出来，任何没有真凭实据的指责在他看来，都是搅混水，都是别有用心。”说到这里，杜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是禁军将领，对军中形势看得清楚，你可有想过，去年太子为何突然被陛下派去神策军巡营？”
从没人问过安歌这样的问题，即便有人问，在安歌看来，也不可能是素来过分小心的杜若。这么多年，杜若谨慎至极，从不干预朝中任何人事变动，也没听他在背后议论过什么。就算他的儿子位居禁军高位，可他依旧只守着那个药庐，大有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超脱。
方才杜若说的那些话，已经令安歌暗暗咋舌——这位低调的御医局提点，看似什么都不管，其实心里一本明账。如今再听他忽而提起这件旧事，安歌越发佩服他的敏锐，便轻轻点了点头。
“咱们这位陛下最忌讳皇子涉军，不论是太子还是越王，与军中将领都鲜少往来。前年开始，陛下的身子一直不怎么好，反反复复难有起色，结果刚开了春，他就下诏让太子去神策军巡营。神策军镇守南境，与镇守西境的天雄军共同守卫我大殷门户，其地位不言而喻。陛下让太子去神策军，便是做出了暗示，他要慢慢将兵权交到太子手里了。其实，这也能看出来，陛下本心还是信任太子的，否则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安排。”
安歌认真说完，着急地等待着杜若的反应，希望他能做出一些附和，然而杜若只是微微叹了口气，面上的神色越发诡异。
“你说得没错，却还是看漏了一点。陛下确实是想要信任太子的，只是这份信任里总夹杂着一点不安。神策军镇守南境近百年，自先帝起便由曹?将军统领，曹?将军故去后，又曾由其子曹晖继任镇南将军一职。陛下担心这一职位常年由曹氏把持，会尾大不掉，与朝廷对抗，就以各种理由虚升曹氏地位，将他们迁至京城，以削弱他们在神策军的威信。曹氏一族都是聪明人，有洛太尉的前车之鉴，他们乐得顺势而为，不仅保全了全族，更赢得了满门荣耀。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曹氏在神策军的根脉仍旧还在，陛下选择了神策军，就是想利用曹氏的力量监视住太子在神策军中的一举一动。你可别忘了，那暗影的头领曹熙就是曹氏子侄，有他在，估计太子说的每一个字都能分毫不差地传到陛下耳中。”
关于当初为何选择神策军作为太子赵元澍接掌兵权的第一个目标，安歌也曾有过自己的考虑，却远没有想到这么多。在他看来，神策军不似天雄军那般彪悍，太子从未涉足军政，自然是要从容易的入手。
“怪不得，当陛下转危为安后，他就对神策军巡营一事避而不谈，而太子掌军也就从此没了下文。直到现在，兵权始终牢牢握在陛下手中，太子可真是难啊……陛下对自己的儿子也要忌惮到这种地步吗？”
虽说杜若只比安歌早认识赵弘?几年，但这短短几年却是赵弘?从一介不得宠的亲王一跃而起、最终把太子宝座摘入囊中的至关重要的时刻。安歌不知那些日子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杜若却亲身涉入其中，并朦朦胧胧察觉到了些许令人毛骨悚然、并永远不可能为世人所知的隐秘。
“陛下对太子的态度不是一成不变的，是随着他们父子二人势力强弱的变化而变化的。太子年幼时，陛下一心一意保护他、教导他，绝无半点私心，可随着太子年岁渐长，身边的谋士宾客越来越多，陛下心里的疑虑就渐渐多了起来。我想，这或许与陛下曾经的经历有关，越是临近权力交接的时刻，他的心里就越不踏实。其实想想也能理解，陛下总要老去，他手里的权力总归会慢慢转移到太子手里。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天子，早已习惯将权力掌控在自己手中，眼见这手中的权力如沙子般渐渐流走，他能不着急？在他眼里，太子越来越像个对手，一个注定会取代自己的对手。当然，除了太子，他还会怀疑我们这些臣子，尤其是像苍庚这样的后起之秀。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他怕我们提前去巴结太子，而把他给抛诸脑后。陛下的心态极为微妙诡异，也极为脆弱敏感，所以我们绝不能莽撞行事，不能撞运气，要知道陛下在想什么，才能谋定而后动。”
“照你这么说，眼下我们除非找到确凿证据，其他的话一句都不能说了？”安歌两手重重捶了一拳，虽不甘心，却也找不出理由反驳，“以静制动倒也不是不行，我只担心最后不要弄成束手就擒就好。罢了罢了，就当做是韬光养晦吧。行，我已经大致弄明白了，萧琴娘那边我会想办法接近，只要能还苍庚一个清白，我会不计一切代价。”
说着，他似是想到什么，又认真叮嘱道：“下毒害人，必会留下痕迹。若萧琴娘他们有备而来，估计一早就做好了对付官府的准备。依着我的经验，下毒之后她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毁灭罪证，不会把那毒药留在自己身上。我听说案发之后苍庚立刻就封锁了院门，禁止所有人出入，所以那毒药八成还藏在府上。我走之后，你要继续寻查这毒药的下落，一旦有消息，就去找值守的班值通知我。那班值我已经交待过了，是自己人，不会为难你的。”
“好，多谢！”
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感谢，杜若心内踏实许多，郑重抱拳示礼，趁着安歌尚未来得及开口，顺势抓住他的手，将他又拉近身侧一步。
“我们家出事的消息已经传开，估计太傅很快就会知道。京中除了我之外，眼下他能找的人只有你了，若他来，你定要好生宽慰，绝不要把他再牵扯进来。陛下敬他，却一样会提防他，我们这些人早就如棋子散落一地，不要再纠缠到一起了，否则不仅帮不到苍庚，还会坏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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