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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实上，柳巽的铁面无私虽然没有为他在同僚中赢得好名声，却令赵弘?对他刮目相看，甚至将其视作公忠正直的臣子表率。依着柳巽这股六亲不认的脾气，对千里迢迢来投亲求门路的远亲兄弟漠不关心实属正常，所以柳如镜的话确有几分可信之处。
想及此，杜若微微颔首，还没来得及继续问，就听安歌愤然开了口：“别一口一个胡大人，不过是趋炎附势的小人，为了一己私利置大义于不顾，为虎作伥干下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他不配被称作大人。”
这个时候杜若才明白过来，为何安歌会突然冒出这么一股邪火。既然柳如镜承认自己是带走公主的人，那么必然与胡之恒有着过密的关系，而对于安歌来说，胡之恒就是害死洛清篱、逼走洛清影的罪魁祸首。旧日的恩怨从没随着时光的流转而消失，而是被人悄悄埋于心底，一旦爆发只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柳如镜倒是没有直接反驳，只长长舒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杜若。
“我认识的胡大人和你们熟知的胡大人并不一样，他有他的难处，有他的不得已，何况，他从没想过要对公主不利。送我出城的时候，他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一定要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爱护公主，我看得出来，他其实并不想做这样的事，真要怪的话，就怪淑贵妃枉为人母吧。”
他这般替胡之恒辩解，便如火上浇油，必会再度激怒安歌，好在杜若早有预见，忙以眼神示意，这才让安歌把满肚子的火吞了回去。
“柳先生，我还有些事不明白，虽说你与胡之恒或许算得上惺惺相惜，可你也说过，你一心想要在京城求取功名，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回乡去？还有那个罗盛，又是怎么回事？”
事已至此，柳如镜看上去比之前冷静了许多，听完杜若的问话，他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唉，杜大人，你的问题太多了，我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当年的事纷繁复杂，你让我好好想想……”说着，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一双手颤颤巍巍抚在其肩头，还未张口又是一番长吁短叹，“当年入京时，我与拙荆已成婚多年，虽恩爱非常，可膝下却迟迟没有一儿半女。家中老父催促许久，甚至以不能孕嗣为由逼我休妻。拙荆身子本就虚弱，又随我寄居人下，身心越发疲累。我在京中前不得受柳巽照顾提携，后要照顾多病的妻子，很快就陷入两难之地。胡大人知我心事，又认定我不适合做官，这才劝我带上公主返回乾州。一来，他给了我丰厚的银钱，足以供我们一家一辈子衣食无忧，二来，我又能假借这婴孩之名解了家中人对拙荆的威逼。至于那个罗盛，则是胡大人故意放出的幌子。罗盛是胡府的下人，曾经因为一些琐事被赶出了门，好巧不巧，就在淑贵妃诞下公主的同年，他的妻子也诞下一名女婴。为了替我做掩护，胡大人便找人故意寻罗盛的茬，逼的他在京中没有立锥之地，而后再暗中施以援手，说是为了帮他们躲开仇敌追杀，送他们去乾州安家避难。罗盛是个老实人，又收了胡之恒的银子，自然高高兴兴去了乾州。罗盛一家在明我在暗，几乎就不会再有人怀疑我了，可胡大人还嫌不够，为了万无一失，他还特意嘱咐我离京后不要立即返乡，我便带着妻儿在外游山玩水了大半年，这才回到乾州。我与胡大人交好时，罗盛已经被赶出胡府，所以他并不认得我，于是我就找了个借口搬到他家附近，为的就是能及时得知他的动向，掌握他的行踪。好在罗盛是个本分人，靠着胡大人给的本金，竟然在随安那个穷地方扎下了根。后来，胡大人出了事，消息传来，我连着担惊受怕了许久，好在我与胡大人一直都是暗中往来，所以没人怀疑到我头上，而罗盛早在公主出世前就离开了胡府，也没有被人怀疑到，我们这才逃过一劫。”
长长的一段话说完，柳如镜显得有些累，苍白的唇上泛起一层干裂的皮。他缓缓喘了口气，似是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握住柳无瑕的手，使劲晃了几下：“好闺女，是我对不起你，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也没办法啊。带你离开京城的时候，每每看着你，我就忍不住感慨，稚子何辜，然而这皇城里的人为了追名逐利，就这么残忍地抛弃了你。如此冷血，怎配为人母？离开也好，正如胡大人所说，这个地方吃人不吐骨头，根本就不值得留恋。从那时起我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照顾好你，让你开开心心，再不受任何伤害。也许是上天垂怜，怕你一人孤单，等我们一家回到乾州之后，你母亲竟然有了身孕，生下了无眠这个臭小子。只可惜，你母亲身子弱，生下无眠后只两年就病故了……”
忆起旧事，柳如镜忍不住老泪纵横，惹得柳无瑕亦是泪眼婆娑抽噎不止，谁想到安歌却不以为然，冷冷嗤了一声，拧眉喝道：“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当初若不是你伙同胡之恒帮助淑贵妃调包，公主又怎会颠沛流离这么多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还是收起来吧，别把自己粉饰得像个英雄似的，你敢说自己一点私心没有？陛下找了公主这么多年，你若真心疼公主，一早就该把她送回来，又何至于藏着掖着不敢说？”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柳如镜想要辩解，可只反问了一句就开始苦笑，“我若不想，为何要给她取这个名字？”
说着，他拉过柳无瑕的手，在她手心里一笔一画地认真写着：“何物无瑕？乃白璧也。阿碧，实为阿璧，白璧无瑕之璧，完璧归赵之璧，天家赵姓，我又何尝不希望你能重新回到生父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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