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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晾，其实并不准确。并不是这些人故意忽视了柳无瑕的存在，只是事发突然，所有人都在孜孜不倦追求着真相，来不及顾及柳无瑕的感受。更何况，从始至终她都没发过什么声音，寥寥数语的发问亦是支离破碎。她整个人看上去迷离而漂浮，明显还没有从一开始的震惊中缓过神。
杜若终于下定了决心，从安歌手中接过虎头令。摩挲着那坚硬冰冷的质地，杜若像是寻到了依靠，绞乱的心绪终于能稳了下来。
“阿碧，”杜若的语气里透着真诚的关切，待看清柳无瑕面上的无助，他忙抬手示意郑絮和瑞香将人搀稳，“方才阿爹着急知道真相，没能考虑到你的感受，阿爹向你赔个不是。你是聪明孩子，应该都听明白了，此事已然超出了所有人的设想，也远远不再是搭救苍庚那样简单，但即便不是为了他，我们也必须要把事情告诉陛下，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把本该属于你的身份还给你。我知道，对你而言，一时间要接受的事实太多，你一定还有许多想不通、想不开的地方。我想，不论换做是谁，初闻自己这般离奇的身世，只怕都会如五雷轰顶一般。此次入宫主要为澄清你的身份，你是当事者，而不是旁观者，于情于理你都应该在场，可你为了苍庚的事已经熬了这么久，身子怕是撑不住。若你相信阿爹，就在家中好好待着，先恢复精神，然后再……”
“阿爹，我没事。”出乎杜若的预料，柳无瑕并没用看上去那般脆弱。她撑着一口气挺直了腰身，只是站得久了，腿上肿胀酸麻，看起来略显笨拙。
“说实话，我现在心里很乱，就好像做了一场梦似的，我……我和你们一起去，是我该面对的，我没理由逃。”
“好，好……”杜若连连点头，欣慰中带着感激，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见柳无瑕转身搀住了柳如镜，伸手替他将那纵横的老泪拭了去。
“阿爹，入宫之前我想求您答应我一件事。”
即便她没直说，但杜若立刻就猜到了她的心思：“你是想求陛下饶了柳先生？”
柳无瑕认真点了点头，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柳如镜握住了手：“阿碧，我做的孽我得自己担着，你无须再替我说话……”
他满心悔恨，大有些自暴自弃、自生自灭的绝望，可柳无瑕却仍是摇头：“父亲何出此言？您虽瞒着我真相，却始终待我如亲生女儿，若没有您，或许我早就死了，根本没人知道这世上曾经有过我这么一个人。若说有人造了孽，那也绝不是您。”
说罢，她恳切而认真地看向杜若，极力忍着不适跪下身去。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杜若心下一惊，忙上前扶人，一旁的柳如镜见状，更是拼了老命要把人拉起来。
“阿碧，你别这样，我是个罪人，不值得你如此。我对你好，不过是为了给自己赎罪！我有私心，你是我养大的，我舍不得把你还回去。即便知晓陛下一直没放弃寻找你，可我还是瞒着不说，我骗了你，我问心有愧，我不是什么好人啊。”
见这父女二人几乎就要哭作一团，杜若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一边示意瑞香她们扶稳柳无瑕，一边将柳如镜拉到了一边。看着不断拭泪的柳如镜，杜若心头渐渐沉重，待那二人情绪稍稳，他才走到柳无瑕身前，严肃而真诚地说道：“柳先生待你如己出，这么多年了，你与他父女情深，这是人之常情。我懂你的心情，我答应你，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尽力帮柳先生说话，好让他功过相抵。但你心里也该有数，这件事非同小可，又涉及多年前的旧案，陛下再怎么圣明亦是性情中人。他失去你这么多年，找了你这么多年，如今你失而复得，他的心情你也要理解才是。若他一时心绪不宁、情绪不稳，我们可以劝，但不可以激怒他。方才柳先生知无不言，将事情的原委说得清清楚楚，所以你也该知道，抛弃你、伤害你的人绝不是陛下，他亦是受害者。不管怎么说，亲生父女能够相认，这是该庆贺的事，你聪明大度，千万不要被恨意搅浑了心思，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尽管杜若说得委婉，但柳无瑕岂能不知他在担心什么。他担心的，无非是自己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继而把抛弃自己的仇恨一股脑全都记在了赵弘?的头上。
恨吗？能不恨吗？
怨吗？能不怨吗？
尊贵到自己完全无法想象的身份并没有带来一丝一毫的惊喜，心底呼啸的只有悲痛和失望。
九五至尊如何？金枝玉叶如何？还不是被人摆布的棋子？追名逐利的工具？说扔就扔，毫不怜惜。
事实上，柳无瑕的反应并没有众人预料中的激烈，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其实早就耳闻了这桩旧案。曾经，她作为旁观者，没少为罗璧儿而唏嘘，甚至还对杜苍庚发过牢骚，指责天家的无情冷漠。她早有准备，但这准备是为他人，而非自己。眨眼之间，罗璧儿的故事忽然落到了自己的头上，故事的主角变作了自己，尽管她难以承受，但当初的“旁观者清”仍旧可以令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以至于不会沦入歇斯底里的崩溃中去。
在被理智和震惊交错裹挟的迷茫中，柳无瑕听懂了杜若话中的警示——尽管她是最无辜也是最悲惨的当事者，尽管她一定会心存怨念，但她一定不可以将这怨念迁怒于赵弘?。
被人调包、蒙蔽、隐瞒真实身份二十余年，谎言被揭穿的那一刻，自己的满心苦闷竟然没有任何一个可以责备的对象，这听起来就像是个笑话。
这份警示听起来似乎带着些不通人情、不近情理，然而仔细想来，却是杜若发自肺腑的关切。
“我知道该怎么做。”柳无瑕轻轻点头，努力将心底的波澜深深藏起，“阿爹、父亲，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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