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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皮看着都脸色骤变,何况是赵煦了。
赵煦余光看了他一眼,神色不动,笑着看向苏颂等人,道:“对于人才的培养,是要上心,诸位卿家能有这般默契,朕很欣慰。”
陈皮的动作都在殿中几人的眼里,他们倒是没有提这个,苏颂一只手握着拐,笑呵呵的道:“官家既然没意见,那臣等就这么分了。”
‘分’这个词,其实不太好,但用在这里,反而特别好。
赵煦笑容越多,道:“那可不行,等殿试的时候,朕要是看到喜欢的,诸位卿家可别怪朕横刀夺爱啊。”
众人听着‘横刀夺爱’这个词,也纷纷笑了起来。
垂拱殿的气氛,是前所未有的好,少了几分谨肃。
李清臣适时抬手,道:“官家,臣等是这样的想的,今科三甲总共一百五十三人,三甲前五十入宫参加殿试,请官家垂训。”
赵煦想了下接下来的事情,明天接见开封府诸多推进‘方田均税法’的有力的功臣,后天还得与枢密院,兵部谈北方各路‘军改’,大后天得去城外视察新兵招募,再然后就是西夏的使臣可能要到了,还得开会总结近来的变法诸多事项……
可以预见的一段时间内,赵煦会非常的忙,并且朝廷的朝臣未必还都能在京,仔细斟酌片刻,赵煦道:“殿试,暂定在三月初五,国之取士是大事,诸位卿家尽量腾出时间来。”
众人抬手应下,开封府忙,他们更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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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煦一怔,旋即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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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煦轻轻点头,想起上次的见闻,笑着道:“卿家想看,那就多看看。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诸位卿家,抽个空,多去走走。”
众人忽然一怔,似讶异的看着赵煦,表情有些怪异。
赵煦被他们齐刷刷看的一愣,他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苏颂快速收敛表情,暗暗咀嚼着‘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两句,心头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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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之所以震惊,是因为,他们都知道,眼前这位年轻的官家,早年并不受重视,登基之后又因为高太后的压制,就读了些圣贤文章,别说经义了,就是诗词歌赋也并不擅长。
随口而出的两句,词句简练,富有含义,没有一定功底,是做不出来的。
苏颂躬身,道:“官家说的是,臣等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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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赵煦——位‘文采出众,德行深厚’的当今大宋官家!
赵煦摸了摸脸,又看向陈皮。
陈皮微微摇头,示意脸上没有东西。
赵煦没想明白这些人怎么就突然惊讶了,没有计较,道:“这个暂且放一边。近来因为‘新法’的推行,熙宁年间的故事又在上演,构陷,污蔑,攻讦,抹黑等手段层出不穷,诸位卿家深受其害,说一说,有什么办法解决。”
在座的除了苏颂,韩宗道都是‘新党’,当然,在不少人眼里,苏颂,韩宗道是叛变‘旧党’的‘新党’,是十恶不赦的奸佞,没少弹劾。
苏颂左手用力握了握拐,道:“官家,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此事不能硬来,一旦时间过去,天下人自会明白。”
“熙宁到现在近二十年,王相公可有人明白?”章????踊埃?幢阌锲?骄玻?餐缸排ㄅǖ牟簧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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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颂面色如常,道:“司马君实在位时曾说,王相公深于大义,毁之过甚。”
司马光确实说过这样的话,纵然与王安石敌对了十多年,上位之后忙着废除‘新法’,忙里偷闲的还为王安石辩解了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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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在垂拱殿内快速酝酿。
蔡卞最担心这两人争吵,继而演变成‘新旧’两党的争斗,这会从政事堂蔓延到六部,继而整个朝野内外!
那种局面不可想象!
蔡卞劝不住两人,唯有看向赵煦。
赵煦其实很喜欢,也很想看他们吵一吵,他觉得十分有趣。
虽然心里想,本着大局却又不能,赵煦轻咳一声,道:“说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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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煦深以为然的点头,还是道:“不能阻止,那就一定要尽可能的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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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煦同样深以为然的点头,道:“既然不能完全阻止他们的嘴,就不能让他们获取更多的权力,以造成更大的破坏。”
蔡卞接话,道:“官家,吏部的考铨法不足以应对这些事情,还得御史台来监察。”
赵煦再次深以为然的点头,道:“朝廷的架构是平衡的,基本没有问题,关键在于用事之人的心思。”
苏颂,韩宗道不说话了,章???疤庖?健?糁巍?希??强?冢?喟牖崴透???谑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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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煦深以为然,但不想点头了,脖子疼,他又看了眼陈皮递过来的纸条。
‘元?不佑,佣时难用;圣道崎岖,天地有时……这是说上天不保佑我,最终还是会失败,他们的路不平坦,终归会等来机会吗?’
继而,赵煦又看到了开封府送来的那份变法进度报告,心里忽然若有所动。
‘德’这东西无非是收买人心,我有权有势有钱,收买人心还不容易?
赵煦心里瞬间涌现了许多想法,脸上不禁露出笑意来。
殿中一群大人物见赵煦不说话,又独自怪笑,不由得相互对视一眼。
赵煦飞速收敛表情,抬头看向众人,道:“应对谣言,要有一套整体的手段,要防微杜渐,扼杀于将起;也要有霹雳手段,震慑宵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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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煦嗯了一声,突然说道:“对了,明天接见开封府的官吏,再多加一些人,百姓!对支持朝廷‘新法’突出表现的百姓,朕也要见,你们选十个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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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宗道终于有说话的机会了,连忙说道:“官家,此事交给开封府,一定做得妥当。”
赵煦看向他,这位参知政事兼开封府知府,沉吟片刻,道:“不得弄虚作假,一定要真实,如果时间不宽裕,朕可以再等。”
苏颂默默无声,他知道,官家对他们一直有所警惕,这么直白说出来,还是第一次。
‘看来,我真的该走了。’苏颂心里轻叹。
韩宗道站起来,抬手沉声道:“臣领旨。”
赵煦微微点头,话题一转,道:“朕听说开封府各县大理寺的事情了,有报上来说,一个大理寺被冲击,被打死了一个官吏?”
三天前,中牟县的县级大理寺开始审第一个案子,是一个‘土地纠纷’,这个案子经年复杂,县级大理寺艰难审理,刚刚宣判,就遭到了数十人的冲击,尽管中牟县有所准备,还是没能控制住,不少人被打伤,有一个更是被踩踏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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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徒’二字,就将这件事定性了。
苏颂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赵煦注意到了苏颂的表情,神色肃然,道:“需要皇城司介入吗?”
韩宗道,苏颂神色立变。
皇城司介入,那就等同于谋反,想要小事化了都不可能。
好在,章??裁挥姓饷聪耄?溃骸氨菹拢?心蚕赜心芰Υχ茫?渌?飨匾灿Φ庇心芰Υχ美嗨剖录?!
赵煦明白不了,章??馐怯幸獯噶陡飨兀??鼻那脑诟??欠湃ā
“好。”赵煦道。
苏颂,韩宗道心里顿松,他们不希望事态扩大,最好就地解决,不要闹到朝廷。闹到朝廷,那就意味着天下皆知,再次掀起朝野波澜了。
赵煦与这些重臣说事的时候,皇城司接到陈皮传话,迅速调查,不多久就抓回了三个人,关入了皇城司大牢。
三个人被绑在刑架上,皇城司的刑官一鞭子一鞭子的抽下去,怒喝道:“说不说!说不说!”
被绑着的三个人,他们满脸痛苦,叫苦不迭。
“真的不是我传的,我就是个开茶楼的,客人来去,我真的不认识啊……”
“是啊,我就是在旁边听了,传了一嘴,其他的真不知道啊……”
“我也是,我是在路上听到的,就是与朋友说了几句,冤枉啊……”
三个人矢口否认,一点有用的都没有。
蔡攸阴沉着脸,眼神里尽是杀意。
自从他老爹蔡京被他出卖后,他就越发小心翼翼,事事为赵煦考虑,不敢有一丝差错。
现在,大街上传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谣言,还是宫里传给他的,他如何能不心惊!
他前面的副指挥似乎能体会蔡攸此刻的惊怒,手里拿着血鞭,冷声道:“开茶楼的,做的都是熟客生意,你会一点印象都没有?还有你,在边上听,就敢乱传,这是死罪!呵呵,在路上听到的,你还真会听!给我打,往死里打!”
刑官当即挥动鞭子,三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三人不肯招,副指挥转向蔡攸,道:“指挥,这三人是能查到的源头了。”
蔡攸双眼血丝充斥,声音阴冷的道:“给他们用大刑,还有,将他们家里人都抓来,一个个砍,我看他们能多铁心!”
那惨叫的三人脸色大变,那‘路人’急声道:“不要抓我家人,我说我说……”
这个人一开口,那‘客栈’的抢先开口,道:“是有人给我一贯钱,让我传的,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我知道,我知道……”
那‘客人’道:“是一个道士!是一个道士!穿的很干净,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我那是一个年轻人,十分年轻,有点嚣张!”‘路人’抢着说道:“我给我了两百文,我全拿出来,求你放过我家人……”
副指挥神色冷屑的盯着三人一阵,转向蔡攸道:“指挥,这三人的话多半不真,那么点钱就敢传这样的谣言,明显不怕死,一提家人居然全招了!”
蔡攸同样不信,神情阴鹜,道:“用大刑,我要他们小时候尿过几次床,昨夜跟女人做了几下我都要知道!”
“是!”副指挥怒声应着,转过头,对着三人喝道:“给我用大刑!”
“我招了!我全招了!”
“冤枉,冤枉啊……”
“饶命饶命,我不想死啊……”
皇城司是魔鬼地狱,进来的人鲜少有活着出去的。
这三人,在皇城司所有人眼里,也没有活着出去的可能!
蔡攸胸口压抑难受,转身出去,刚拿起茶杯,忽然一个禁卫急匆匆跑过来,神情慌张的道:“指挥,那些士子闹起来了,正在翰林院那边。”
蔡攸皱眉,道:“他们闹有开封府,刑部去管,关我们什么事情。”
他刚要喝茶,忽然猛的转头,道:“因为什么事情?”
那禁卫连忙道:“有人说,今年的考题是章??喙??觯?室馕?呀窨剖孔樱?嵌浴?俺??谋ǜ矗?褂腥怂担?窨浦换崧既∫话俣嗳耍??浴??
蔡攸懂了,左思右想,道:“带着人,跟我去看看。”
这种事,蔡攸不想掺和,但蔡攸隐约觉得,这件事似乎不那么单纯。
蔡攸出了皇城司大门,赶赴翰林院。
此时此刻,翰林院被围的水泄不通,门前一片狼藉,石头,臭鸡蛋,木棒,还有一些兵器,碎衣服。
“出来!”
“给我们出来说清楚!”
“出来!”
士子们本就被今年的试题弄的七上八下,还有一两千人弃考,现在无处发泄的愤怒,终于有了宣泄之地。
翰林院的全称是翰林学士院,原本并无品级,是元丰改制后,一些人得以受官,如翰林承旨。
但总体来说,并无多少实权。
现在,被士子们围堵在院内,加上他们知道今科试题确实出自章???不岽蠓?燃跎俾既∪耸??虼税倏谀?纾?淮蛄瞬簧傺靡酆螅?荒苎≡窆孛牛?阕挪怀觥
“这可怎么办……”有个白发苍苍的老翰林跺脚。
外面聚集的士子越来越多,感觉随时都会冲进来。
其他翰林同样是一筹莫展,只能等外面的动静。
历来,士子的问题是最难处理,轻了重了都十分麻烦。
开封府反应最快,调集了一二百人,结果被愤怒的士子堵住路口,根本近不了翰林院。
刑部,御史台等差不多,一些人苦口婆心的开始劝说。
但愤怒的士子,根本听不进去,反而挥拳就打。
眼见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这些衙门没有上面的命令,哪敢硬来,全都躲避着。
这样一来,这些人反而越发气盛,满开封城到处都是他们的身影。
“李清臣,滚出来!”
“沈括,给我们说清楚,是不是刻意针对我们?为什么要降低录取人数!”
“奸佞!昏官!”
“天下乌鸦一般黑!”
他们走街串巷,怒声喝骂,叫嚣不停。
此刻,一脸毅色,从容有度的毕渐,站在一处客栈前,看着这么多人来来去去,皱着眉,一语不发。
他倒是没有觉得这次考题多难,也不觉得被针对,但这些人如此大的动静,着实令他心惊。
作为此次会试志在必得的人,自然十分关注朝局。
他心底明白,这是近来‘新法’推行的一种延生,一些人在借此生事,发泄愤怒。
而此时,一个道士在站城东一处高台,对着下面一众人,一挥手,身后浮现金光,如仙人临世,他面色威严,俯视着下面的人,沉声道:“孔子诛少正卯,吾尝谏以为太早,汉楚成皋相持,吾曾登高观战……”
下面一众人喝彩,惊喜交加,甚至有人跪地大声呼拜‘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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