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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言?高座于啸风的马背上，一身银铠半边浴血，就连啸风的毛发上都添了不少结冻的血渣。
她连忙快步迎上去。
风雪之中，沈言?随手将马缰丢给身边的人，反身而下大步走过来：“你别出来，我身上冷。”
苏云锦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也没说出一句话。
沈言?复又笑道：“大梁二十万将士力战倭国四十万强军，得胜归来，这不是应该高兴的事么？怎么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穆王披着大氅站在雪中，默默的展开扇子挡住了脸。
四下静默，落雪无身。
苏云锦猛的扑到了沈言?的身上，像是一只行走的大号考拉一般，紧紧的搂住了他的脖子。
鼻尖儿处尽是蔓延的血腥味，熏得人睁不开眼。
沈言?的身子紧绷了一瞬便缓缓放松了下来。
他轻轻地拍打着苏云锦的后背，小声安慰道：“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别担心，一切都好。”
……
一战大捷，倭国损失了良将成天重，又损失了十万大军，可谓是死伤惨重。
此番之后，便再一次远退到松水以外，一时间也不知作何打算。
众人回到龙牙城中，便见整座城池的城墙都被大火焚烧的焦黑。
地上的碎雪被踩踏化尽，随处尚能瞧见残破的肉糜。苏云锦攀着马车刚要下地，便被沈言?抄着膝弯儿一捞，打横抱了起来。
就连裙角都没有脏污一点。
周围将士们都在瞧着，此时全都顾左右而言他，不敢将视线递过来。
苏云锦也是吓了一跳，连忙拍了拍沈言?的肩膀：“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被人瞧见多不好！”
“有什么不好，你是本王的王妃，拜过天地录过金册，日后要入祖宗祠堂的。”沈言?将人往上掂了掂，一路走过那片污浊之处这才将人给放下来：“都老夫老妻了，还怕人看不成？”
江震还跃跃欲试的想往这边瞧，早已被穆王勾着脖子拉出去几步远，又用扇子挡住了他的眼睛。
苏云锦的脸顿时更红了。
她看着自己的鞋尖儿：“我是怕你手臂上的伤口再裂开。”
“不怕，小伤而已。”沈言?微眯着眼睛一笑：“你先会帐子里休息一会儿，诸将士还等着本王一同议事，晚上再回来陪你。”
这哄小孩儿似的语气，跟谁说话呢？
苏云锦一抹鼻子：“你不用管我，我先去伤兵营转转，瞧瞧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她那耳朵一听到有病人，简直比猫耳朵都灵。沈言?知道拦不住，只好放了人：“让顾剑跟着你，别乱走。”
苏云锦不置可否，回房间背上药箱便去了伤兵营。
这段时日混在这儿，苏云锦早已经轻车熟路，太医和将士们对她倒也并不忌惮，此时倒是能走过来说几句话了。
苏云锦照例从医疗系统之中拿出药物给诸将士们医治，远远的便听见他们在议论。
“我在东境这么多年，就没打过这么爽的一场仗！七万多人啊，都快堆的有城墙那么高了。”
“之前倒是没发现，这京城来的怀王殿下竟如此会带兵打仗。”
“跟着谁不比跟着韩帅要强？就连军饷都拿不到，更别说打胜仗了。对了，你割了几个耳朵？”
“三个，当时杀红了眼，很多人光顾着御敌，都来不及割耳朵了，我还捡了个漏。”
苏云锦听着，便也凑过去一颗脑袋跟着八卦：“你们说什么呢？”
那两名将士看上去年纪不大，也就是加冠之年，而今看到苏云锦倒是笑的憨厚。
伤势轻一点儿的小将士更健谈，此时摸着脑袋笑道。
“王妃还有所不知呢，上阵之前王爷说了，我们杀掉敌人之后便割掉左耳朵，一只耳朵能换一两银子！我割了三只耳朵，都能将老家的房子重新修一修了。”
“我……我也割了两个。”旁边的少年看上去只有十几岁，说话还怯生生的：“钱拿回家够养活我弟弟妹妹了。”
苏云锦给他裹伤口的手一顿，却是默默低下了头。
她对这个世界的金钱一直是没什么概念的，之前在京城之中背靠怀王好乘凉，也并不觉得在百汇楼吃一顿席面能花掉多少钱。
可现在再看这些比她的年纪还小的小将士，为了二三两银子拼命，凭本事拿到手的银子却觉得是怀王对他们的恩赐。
生活在太平年景的人，是永远不会体会到战争的残酷的。
她和沈言?吃一顿席面花掉的百余两银子，或许便是这些普通百姓一辈子没见过的巨款。
有的人拼尽全力，也只能温饱的活着。有的人尸位素餐，却能高居于明堂之上，这是什么道理？
苏云锦低头咬着嘴唇上的死皮，倒出两颗消炎分给二人。
“这个合着水服下，吃完会有点儿犯困，这是正常反应。你们伤的轻，每天找医官们换一次绷带就可以了。”苏云锦说道。
小将士连忙感激的道：“多谢怀王妃。”
嘱咐完了按时吃药等注意事项，苏云锦便转去给别人继续治伤了。
忙碌的时候往往都是分不清时辰的，等恍过神儿来，龙牙城内早已经是月上中天。
苏云锦捂了捂自己有些发冷的手，转头看向等在不远处的顾剑：“顾剑，什么时辰了？”
“快子时了，王妃是时候回去休息了。”顾剑一边说着，一边抱着剑走近：“医官都已经换了两班岗了，王妃别熬坏了身子才是。
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更何况这么多的伤者，也不能一天全都治好不是？
苏云锦捶着自己发酸的肩膀，站起身来将收拾好的药箱递给顾剑拿着：“王爷也快要议完事了吧，咱们去接接他。”
一路走到议事的军帐前，果然见烛火还亮着。
守门的侍卫见之，连忙掀开帘子想请王妃入内。
苏云锦只是摆了摆手：“他们说什么我也听不懂，就不进去了。”
“大帅说了，若是王妃来了便到军帐里等一等。外面冷得很，请您进去暖和暖和也是好的。”那小侍卫说道。
苏云锦早就知道沈言?细心，没想到就连她会来都早就猜到了。
既如此，再拒绝未免有些不磊落。苏云锦便也径自走了进去，众将士看到她到也没说什么，行了一礼便继续各抒己见。
“大帅，四万人尽数坑杀这是多大的杀孽？既然这些人已降，着实没有必要赶尽杀绝。”
“就算是他们降了，也到底不是大梁人，养着他们能有何用？”
“咱们行军打仗之人，谁手上没有过千百条人命？若是说担心杀孽过重，倒不如回去吃斋念佛了。”
沈言?捏着眉心，只是听着他们争吵，半晌无话。
穆王也站在军帐中，拢着扇子劝这边也不是劝那边也不是，一时间也是无可奈何，只好将求助一般的目光投向怀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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