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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心翼翼地抽出搂着叶南秋的胳膊，都没看清来电人，就赶紧接通了电话。
他可以压低的语气很不耐烦，“喂？”
电话那头顿了半秒，响起一个冷漠的男声，应该是在竭力压着怒火，“你在跟谁说话？”
左越下意识打个冷战，又看了一眼手机，果然是一通远隔千里的越洋电话。
他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声音大了起来，“我没看是谁打的，还没起床。”
“都六点多了你还不起床？”对面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借题发挥的把柄，怒火又旺了几分。
可能是起床气，也可能是没睡醒，面对左爸爸的不悦，左越竟没有以往的唯诺和恐惧，满心只有烦躁，“六点多不起床怎么了？我九点半才上班，起那么早给谁看？”
没想到儿子的语气非但没有软下来，反而变本加厉的差，左爸爸愣了一下。
旋即他想起了打电话过来的目的，“对了，我和你妈上网搜了你的消息，蓝耳的事做得不错，怎么样，升职了吗？”
“嗯。”左越瘫在沙发里，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你以为我们是来夸你的吗？”左爸爸冷笑一声，“你和那个戏子，什么情况？”
“戏子”两个字引燃了左越心中蓄势待发的怒火，困意消散了大半，“什么戏子？她是个歌手，别把话说这么难听。”
“所以你跟她不是炒作，真的在谈恋爱？！”左爸爸的语气更冷了。
“我像是有闲工夫配合炒作的那种人吗？”左越道。
“你现在在跟谁说话？你这是什么态度啊！你还真跟一个戏子在谈恋爱？！”左爸爸的怒火爆发了。
“我再说一次，叶子是个歌手，是正经的工作，我请你嘴巴放干净一点！”左越抬高了语调。
“放屁，什么正经工作，有你这么跟你亲爹说话的吗？马上给我分手！”
“我是不可能分手的。”
左越隐隐约约听到了妈妈的哭声，感觉她又要接过手机，絮絮叨叨一堆了。
这俩人也是绝了，二十多年来不知疲倦的红脸白脸轮番唱，比老奶奶的裹脚布还要又臭又长。
左越的烦躁和不耐，到达了一个临界点，他突然不想再陪着这两个人演戏了，一阵突如其来的乏味蔓延了全身。
他“啧”了一声，打断了即将哭诉的左妈妈，“我还没睡醒，这件事到此为止，美国也不早了，你们俩也早点睡。我跟谁谈恋爱，有没有公布恋情，都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们没有半毛钱关系，如果你们还打电话来跟我说这些话，或者用很不尊重的语言攻击叶子，你们看我会不会把你们拉黑。”
“小越你疯了！你现在在说什么话啊！”左妈妈尖叫一声，继而发出了嚎啕的哭泣，“你这是在说什么话？那个女人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是她让你这么跟妈妈说话的吗？妈妈这么爱你，妈妈每天想你想得觉都睡不好，你现在这么伤妈妈的心，不行，我现在就要订机票，我要回国！”
“你们回得了国吗？”左越冷冷的声音穿过听筒，直达左妈妈的心里。
她微微一怔。
“你们的护照出问题了，今年之内都是没法回国的，以为我不知道？”左越说。
左爸爸一把抢过了听筒，“是你？！是你做什么手脚了？！你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你到底……”
“别说了吧，时间太晚了，你们早点睡。”左越打断左爸爸的话，“我真的不想再跟你们讨论这些事，我很累。”
“爸妈，早点休息，别再逼我了，我真的很讨厌吵架，就这样，晚安。”
挂了电话，左越火速把父母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他很少吵架，甚至很少大声说话，那两声吼，几乎用光了他浑身全部的力气。
做完这些后，看着躺在黑名单里的那串号码，他心中转而生出了一股难言的空虚和恐惧。
他在做什么啊？
他疯了吗？
那可是爸爸和妈妈啊，是虽然有时候很烦很高压，可真心为自己好的爸爸妈妈啊，如果没有他们，左越一定是不会考上斯坦福，也不会研发出蓝耳，更不会有如今举国都尊敬的地位。
他非但没有心怀感激，却和他们吵架，却把他们拉进了黑名单，却伤了他们的心！
左越的身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仿佛又回到了童年被关进去的那间阴暗狭小的禁闭室。
他焦虑的难以自持，看着凌乱的沙发和散落一地的衣服，突然站起来，机械性地把它们全部捡了起来，又机械性地摊开铺好，一件件地开始叠。
他叠的每一件衣服，都像刚刚从商场买回来那样，整齐又锋利。
我在做什么啊？
左越想，我一定是疯了。
怎么可以拉黑爸爸妈妈，怎么可以说那些伤人的话。
心中的无措和空虚越放越大，左越越来越后悔，他不知道今天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脑子一热就说出了那些话。
“再不听话我们就不要你了！”
“不许哭，男孩子，哭什么哭，恶心死了！”
“恶心死了。”
“恶心死了。”
“恶心死了！”
“恶心死了！！！”
我一点儿都不厉害，也不是天才，我明明就是个恶心的人。
如果没有爸妈，我什么都不是。
空虚像黑洞，一点点蚕食着左越最后的理智。
终于，他重新拿出了手机。
还没有解锁屏幕，他的手就被另一只软软凉凉的手握住了。
巨大的耳鸣一瞬间消失，沉溺于过去的左越被狠狠拖回了现实。
“叶子？”左越的眼神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姑娘，“我……”
叶南秋拉着他坐下，语气带着些刚刚睡醒的软糯，“你在干嘛啊不睡觉，我醒来发现你不见了，吓我一跳。”
“我就是……”左越不知道怎么解释，卡了壳。
叶南秋没有追问，转头看见了沙发上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你不睡觉跑来叠衣服吗？你该不会昨晚都没怎么睡好，满脑子都是‘衣服在外边我要去叠衣服’吧！”
叶南秋清脆地笑了几声，看着左越，“不是吧教授，你的强迫症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叶子，讨厌，我了。
我有毛病，我不正常。
我好恶心。
左越看着叶南秋，短暂失神。
“你叠得太好了吧！”叶南秋的注意力从左越身上重新转移到了衣服上，“跟商场里卖的似的，我给你说我妈要是知道了得乐死，我真的超级不会叠衣服，每次都塞在衣柜里一堆，哈哈哈哈，你要是睡不着这么闲，能不能麻烦帮我把衣柜里的衣服叠了啊？”
“啊？”左越一怔。
“拜托拜托，”叶南秋下垂着眼睛撒娇，“明天我妈妈要过来送饭，我不想她打开我的衣柜又碎碎念。”
她拉起左越，很自然地抽掉他握在手里用力到指节都在发白的手机，把他重新推回卧室，“千万不要拒绝我，就帮帮我吧，小越人家最爱你了！超级爱你！”
“我……”
“你不想帮我叠？”叶南秋故意让表情很受伤，“你怕打开我的衣柜幻灭？你不爱我了？！”
左越的脸短暂红了一下，“不是——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大清早不睡觉，在这里叠衣服。”
左越当然不是说叶南秋奇怪，他是说自己奇怪。
“奇怪什么？”叶南秋不懂，“睡不着了起床喝个水上个厕所，突然发现地上如此狼藉，以你的性格坐下来叠个衣服完全符合人设啊。”
左越顿了半晌，看着歪着头一脸困惑的姑娘，轻轻勾唇笑了一下，“也是。”
也是。
心里那个巨大的黑洞，用飞快的速度，重新愈合了。
叶南秋其实不知道左越怎么了，只是一睁眼发现他不见了，出来找他，就看到他焦躁地快要哭出来似的捡着满地的衣服。
他头顶的云发出了叶南秋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颜色。
叶南秋也说不出那是种什么颜色，但她感觉非常不好，仿佛眼前的左越就像一片易碎的薄薄的冰，正被一个巨大的黑洞，拖进暗无天日的深渊。
她顾不得多想就冲了上去，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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