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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来了。”李长陵低声，一把将她拉到一个破木门口，二人避在门槛前，眼看锦衣卫一间间搜过来，李长陵低头伸手摸着她的下巴道，“不如……揭了这张人皮面具吧？”
“不！”陈小刀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她此刻身上并未带其他人皮面具，在他面前露出原本的模样，她是万万不愿意的。李长陵急道，“来不及了。”
锦衣卫近在咫尺，李长陵伸手便要去揭陈小刀的人皮面具，只听门“吱”地一声开了，出来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看到二人在门口不觉一愣。愣了良久之后有些欣喜道，“你不是上元节那晚在灯市帮我的那位锦衣卫校尉吗？”
陈小刀看了他一眼，“是你。”
那书生面露喜色，又道，“发生什么事了？”
陈小刀问，“可否借地躲避一下？”
那书生不假思索道，“两位先进来。”
李长陵慢慢放开了陈小刀的手，道，“你去吧，我去拖一拖时间。”
陈小刀点头，李长陵看她进了院落，慢慢地将门关上，向前走去。
这是一间很小的院落，那书生道，“我借住在我叔父家里，他出远门进货去了，现下家里只有我和九岁的小侄女，小侄女正在睡觉呢。”他道，“对了，小生张卯，还未谢过校尉出手相救。”
陈小刀道，“我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却是雪中送炭了。”她望着熟睡的小侄女，听着屋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问，“你这小侄女，还有其他衣服吗？”
张卯点头，“当然，我这就去拿。”
张卯拿来一套浆洗得发白的小女孩衣服递给她，犹疑道，“不过……这有什么用呢？”
陈小刀道，“劳烦公子去门外等一等，若是有锦衣卫闯进来，就是有侄女在家中睡觉多有不便，能拖多久便拖多久。”
张卯应了。
陈小刀微微闭眼，只听“咔嚓”几声，她全身的身形竟然都蓦地缩短了数寸，穿着那女孩的衣服竟刚刚合适。炕上的女孩却忽地醒了，问，“你是谁？”
张卯听到锦衣卫“砰砰砰”地敲门声，一边喊来了，一边歪了歪自己的帽子，慢条斯理地将门打开，“各位官爷这是……”
几个锦衣卫直接闯进来，张卯伸手去拦，“各位官爷，家里有小侄女在睡觉，请各位官爷手下留情……”
“慢着。”李长陵适时对锦衣卫开口，“既有女子，慢慢地进去搜，不要吓到百姓。”
阴冥不晓得这个李长陵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耽搁了他不少事，但他是首辅的女婿，说的话阴冥又不能不理。锦衣卫答应了一声，进去搜了搜道，“这屋里只有两个九岁的小女孩。”
阴冥冷哼了一声，“接着搜。”
他骑着马仅用一只手扶着缰绳，整个人显得更为阴沉，李长陵向屋内望了一眼，恰好有个小女子慢慢地从屋子里掀开门帘走了出来，他不禁微微一怔，仿佛她仍旧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女孩儿，仿佛她的人生从来未曾被破坏过。——但他知道，那衣衫下的身形，必定是忍着剧烈的骨骼缩短的疼痛，方才能维持这个身形。
她远远地看着他，仿佛很久之前一般，在桃花细雨中对他行礼告别，“公子慢走。”
他不觉红了眼眶，对着她拱手一拜，在心里说出同那年那天同样的话语，“小姐保重。”
待锦衣卫整个人都走远，张卯方紧张地关上门，惊愕地看着她，“你你你……”
小侄女跳着走出来，“哥哥，我要跟这个小姐姐玩。”
陈小刀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小姐姐生病了想睡一会儿，改天再来跟你玩好不好啊？”
小侄女乖巧地点了点头，张卯听到“咔”的一声，陈小刀的手臂露出了一截，他立刻脸一红，拉着小侄女道，“你饿不饿？来厨房看看想吃什么？叔叔给你做。”
张卯方把门关上，陈小刀整个人都高了几分，她穿回自己的锦衣卫衣服，看着自己戴了三年的人皮面具，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慢慢地烧了。
张卯刚热了碗汤给小侄女，回屋再去时，陈小刀人已然不见，只有桌上放了一锭银两。
裴?随着范沛一路搜到了自己家中，范沛自然不会跟裴?客气，但他自然也未搜出什么，只是裴?的小厮裴荣晕倒在家中，倒没有旁人。
“去隔壁吧。”范沛道。
裴?缓缓开口道，“隔壁住了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婆婆和她的小孙女，还请大人搜的时候命人小心些。”
这个面子范沛不会不给，裴?还是有些不放心，给裴荣扎了一针之后，也匆匆赶了过来。
梅婆婆精神状态还算不错，只是道，“小孙女生了病，还请各位大人莫要吓着她。”
范沛一定要看见人脸，梅婆婆的孙女也只能咳嗽两声，起身见礼。只见她脸色蜡黄，似是真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范沛也不再为难，准备带人离开。
裴?看着她，终于确认了自己的猜想，确定了她就是陈小刀。
——难怪梅婆婆的孙女总是生病，平日里几乎见不到人；难怪那天梅婆婆送汤过来时会特意关心她。
她从一开始，就在他周围监视着他。
或者说，她从一开始，就选定了他来接手这个案子，所以她才把那个“冤”字挂到了刑部门口，不是大理寺，也不是别的地方。
陈小刀明白事到如今，只怕他已把事情猜得七七八八，便看着他道，“民女失礼了，还望大人恕罪。”
裴?淡淡道，“哪里，请姑娘好好养病。”说着便同范沛一起退了出去。
整个京城上下连搜三天，从内城搜到外城，竟一无所获，还搅得民怨沸腾。
万般无奈之下，锦衣卫和刑部放弃了搜索。锦衣卫上下一番彻查，甚至派人回了趟陈小刀的祖籍徽州府，这才发觉原锦衣卫陈小刀早已在三年前京郊响马一案与妻子一同去世，老母亲也在三年前返回徽州由嫁出去的女儿奉养，丝毫不知有人扮成自己的儿子在锦衣卫待了三年之久。
而被严刑拷打了几轮的曾二郎应是的确毫不知情，毕竟锦衣卫上下无一人发觉他有异常，而唯一与他牵涉过密的人，便只有裴?了。——毕竟裴?曾经第一时间告诉了陈小刀画的下落。
范沛甚至怀疑此案的主谋有没有可能是裴?。于是两人刚刚建立的一丝良好关系迅速破裂，在李长陵的默认下，范沛将裴?抓进了镇抚司衙门。
然而无论范沛如何审问，裴?都只有一句话，“范大人，陈小刀和曾二郎是您借给裴某的人啊。”
裴?官声向来不错，又是三甲出身，不少同科在积极为他奔走，范沛也不敢贸然对他用刑，只能向李长陵请教，李长陵思忖道，“先关了等一等线索吧。”
京城渐渐平静下来，街头巷尾偶尔仍有鬼盗“魅影”的传说。
这天李长陵只带了宋章来到裴?家中。
裴荣看到李长陵一下子跪下来，道，“求求侍郎大人，看在我家大人与您同朝为官的份上，替我家大人求求情吧。”
李长陵打量他片刻，确定他与陈小刀无甚关系，并未搭话，只是进屋观察了许久，也未看出什么所以然来，他不禁思忖：那天她为什么执意要往裴?的家里走呢？
他站在院落里良久，忽地闻到一阵香气弥漫开来，他整个人微微一颤，抬步出门，却被裴荣一把抱住了腿。
李长陵扫了他一眼，道，“放心吧，你家大人无性命之忧。”说完他便走了出去。
香气是从裴?隔壁传出来的，李长陵手指颤抖，轻轻敲门，听到一个极老的声音道，“是谁啊？”
门“吱”地一声开了。
李长陵望着来人，缓缓道，“是我，梅婆婆。”顿了顿，他道，“我闻到了你煮汤的香味，不知可否再讨一碗？”
梅婆婆面色阴沉地盯着他，李长陵随口道，“我只带了宋章一人来。”
宋章亦是惊呆了，立刻道，“梅婆婆，你还在京城？实在是太好了。”
梅婆婆冷哼一声，道，“进来吧，就是你不来找婆子，婆子只怕也要去找你了。”
李长陵和宋章都走了进去，梅婆婆道，“小池，有人来了。”
小池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她终于换上了正常的女装，这是时隔六年，裴?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她——没有伪装、没有面具，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
李长陵盯了她半晌，梅婆婆和宋章都已退了出去，李长陵问，“你的伤都好了吗？”
小池点头，“多谢大人相救。”
李长陵道，“我救你是应该的，当日——”
小池摇头，“当日的事情不必再提，我心中怨恨大人，但依照当日的情形，大人也的确无能为力。”
李长陵沉默不语，片刻后，道，“我今日来……”
“大人是来拿这幅画的吧？”小池轻轻一笑，将早已准备好的画轴拿出来放到了桌子上，“若是大人不来，我也会寻机会给大人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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