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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云起将宁 > 第一百四十二章 月影婆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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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桓的局势不容乐观,加上对亲情的失望,让承平近来愈发的沉默。

    对于失去了毫州大营和城防营,景韬面上倒也没有很在乎,该混日子接着混。

    兄弟俩闹了一圈,一家人总该是要和好的。正好趁着中秋节,太后邀请了所有的皇室宗亲,在慈安宫大摆宴席。

    皇帝遣了身边的方公公亲自来请英王和英王妃,算是给了个台阶,大家都下。

    临近中秋,本该是桂花香气汹涌地灌入肺里的时候,可在淮南遍地栽种的桂花,上京却没有一棵。

    承平跪在牌位前,面前的案桌上供了一些食物和酒,脚边还放着一个火盆,南桓的丫头们都围在旁边。

    景韬在外浪荡完来德音居蹭饭,一进门外面的丫头通禀景韬来了,承平起身迎接。

    景韬在她身边站定,看那牌位上写着“先妣李慈母唐氏之灵位”。

    承平道:“今天是我母妃的忌日。”

    她低着头,敬完酒后将其撒在地上,又向火盆里撒了一把纸钱。

    “还请你见谅,于礼,只有家族里的男子才能祭拜,但是除了我,也没有别人还记着她。”

    景韬示意灼桃给他三柱香,道:“我也给你母妃供几炷香。”

    景韬要跪到蒲团上,灼桃连忙拦住他道:“王爷,使不得!”

    承平亦道:“她只是端妃。”

    妃亦是妾。景韬是嫡出的皇子,论身份论地位,都绝不应该跪她的母妃,要跪也只能跪母后。

    景韬哦了一声,也没再跪,就朝牌位深鞠了一躬。

    承平看他对着端妃的牌位弯腰,竟然有些发愣。

    景韬问道:“你母妃......去了多少年了。”

    承平道:“十五年了。”

    阿莱喉咙动了动,扶她道:“公主,快起来吧,别伤心坏了身子。”

    承平起来道:“无妨,我那会儿还小,记不得事。”

    她怎么会不记得。

    十五年前,为了一同庆贺太后的六十大寿,南桓皇宫正在准备一个热闹非凡的中秋节,

    礼华宫的西偏殿里,唐浣的咳嗽声却日夜不停。

    甘乐被宫女抱在一边,看着躺在病榻上病容苍白的母亲。

    芸娘哭着道:“娘娘,您这样是不行的,那些太医不肯来治,奴婢去找太后吧!”

    唐浣用尽全力的摇摇头:“你要是还想给甘乐留一条活路,就绝对不要在这节骨眼上给宫里添晦气。”

    屋子里的仅剩的两个宫女和一个太监都忍不住偷偷抹泪,他们的主子,是真的撑到极限了。

    甘乐用力拍打抱着她的宫女,宫女只好把她放到地上。甘乐跑到母亲的病榻前,用她的小手捂着唐昭仪冰冷的手,含着泪水望着她。

    唐浣苍白的嘴唇微勾,抚着她的头道:“甘乐乖,你不要害怕,以后要听皇后娘娘的话,好不好?”

    甘乐道:“母亲放心吧,孩儿会用尽全力活下去。”

    唐浣慈爱的笑道:“你这孩子,太早开灵了,也不知是福是祸。如果能活下去......过寻常的日子就好......”

    在那年的八月十三夜里,唐昭仪没声没息的去了,门口连盏白灯笼都没敢挂,没有人在意宫里又死了一个女人。

    只有皇后知道这事,让人给挑了口棺材先敛了尸身,等到太后六十的寿宴过了才宣告。

    南桓的中秋花灯做的非常精致,四处又挂满了各种彩色的装饰,给皇宫增添了许多喜庆。太后慈善,给宫人发了赏银,还做了新衣,人都喜气洋洋的,比过年还兴奋。

    当整个皇宫在寿宴上欢声笑语时,甘乐站在母亲的棺材旁。

    烛火灰暗,纸扎的白花被外面灌进来的风吹得哗哗响着。桂香在夜色里飘荡着,她透过窗户看见了流光溢彩的御花园,还是乐器声,欢笑声,就是没有了母亲的声音。

    四岁的甘乐看着自己稚嫩的手,发誓要把所有亏欠她母亲的东西都讨回来。

    而她也做到了,出嫁前,她要求重新举行为唐浣加封妃位的大礼,光耀了唐浣母家,庐山唐家的祠堂要记着,这个家族出了一个皇妃,一位公主。

    只是死后再怎样极尽哀荣,也已经晚了太多年。

    皇帝最后也没有把唐浣藏进妃陵,不过也好,她猜唐浣不想死了也还要与他同眠一室。

    火盆里还残留着余温,红色的火星藏在灰烬里,只剩一点点烟味。

    她想起芸娘对她说:“甘乐,那些人在你心里种下了仇恨的种子,你若是执意全部讨回来,久而久之,你的一生会活在偏激暴躁之中。那些人和事都不足挂齿,你能一生甘甜快乐,就是了了昭仪娘娘的心愿。”

    承平对景韬行礼道:“在这件事上,还要多谢你娶我。”

    景韬疑惑:“嗯?什么事。”

    因必须是她与北列联姻,她才敢有恃无恐的杀了慧妃为母亲报仇,才能讨回母亲的哀荣。

    承平自嘲道:“干得好不如嫁得好,让我少奋斗了二十年。”

    景韬苦笑不得,道:“嫁得好?我才不信。”

    接着景韬笑着对灵牌道:“岳母大人在上,想来我这王妃还不敢在您面前撒谎蒙骗我。”

    两日后的中秋家宴,美酒佳肴,歌甜舞美。

    太后发了话:“只谈家事,不谈国事。”

    人家这一家子,就叫做没有隔夜的仇,北列人本性格豪爽,如果一顿酒解决不了的,那就两顿。

    酒过三巡之后,之前皇上与英王翻脸因军政相争之事成了一场涟漪,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涛。

    承平有一口没一口地饮着酒杯里的美酒,心里嘲讽这些毒辣的人,哪怕背地里斗死了,面上也是一副兄友弟恭,母慈子孝。

    为人臣子都挺奴才的,罚也是赏,杀也是恩,主子对你有一丝仁慈就感恩戴德,忘记了他做过多少没人道的事情。

    钦儿现在不是一般的粘李承平,非要跟她坐在一起,拦着她和景韬中间。

    端王夫妇抱着孩子来,后宫里今年又添了一位小皇子,一场中秋的家宴,算得上是其乐融融。

    太后微笑道:“算起来,韬儿有四年没有在宫里过中秋了,一家子能聚在一起,真是不容易。”

    自景韬征战在外,逢年过节就绝不回宫,太后仍是不厌其烦去请。

    景韬道:“儿臣一直在外奔波忙碌,没有时间在母后跟前尽孝,自罚一杯。”

    今年太后还破天荒的邀请了被废的二皇子景洵和齐婴灵,反正老皇帝已不在了,什么事都该翻篇了。

    太后又问景诺:“洵儿和婴灵现在去哪儿了?怎么不见他们来?”

    景诺道:“他们一直闲云野鹤惯了,现在与南桓通商的城邑即将开通,就往南边走了。”

    太后点点头,却也明白他们两个仍然不认这个家。

    “哦,多出去游历走走看看也好。”

    太后接着道:“你们平时也要多关注洵儿的动向,虽然书面上不是一家子了,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不管再大再富贵的家,都须兄弟齐心,坚果子要烂,也都是从里面让虫给蛀了的。”

    几兄弟连忙向太后称是。

    浔越太后十六岁就做了国母,宫中妃嫔不多,子嗣稀薄,几个公主都连着夭折,先皇常年在外征战,皇家里里外外都是太后撑起来的。她为人处世却手腕强硬,为妻为母却宽和,将其他两个孩子也视若己出。

    因此,也经营了一个与南桓皇室完全不同的皇家。

    钦儿抬起头,粉扑扑的小脸朝着李承平道:“皇婶,我也想去南桓看看!南桓的宫殿和北列的宫殿有什么区别呢?”

    李承平回忆一下,心想,更大更豪华更气派,但是,总不能在这儿炫富。

    于是她道:“屋檐更斜一些,因为雨多。”

    太后突然对承平道:“阿宁还是头一回不和父皇母后一起过中秋吧?我们这一家子人不多,可能还没有南桓那边热闹。”

    她该怎么说呢,说她从来就没有和“父皇母后”度过一个中秋节。

    承平答道:“谢母后关心,这里比那边热闹多了。南桓那边一般不说话的,吃了饭就会匆匆散去。”

    承平放下酒杯,却任意随着心绪飘往远方。

    她想起小时候在琅玉家过节,先生一旦开始对月吟诵酸诗,就要吩咐承平给他倒酒,琅玉夫人就会开始骂他,年年闹作一团,却也流出了不少吟风弄月的好诗句。

    还有十四岁的时候,白敬仪难得在中秋的时候带她们去了上好的酒楼吃饭,还逛了中秋的庙会,买了两盏兔子灯,她和阿莱一人一盏,在屋门口挂了一年。

    即使这一切永远成为过去。

    身边的人来了又走,漂泊和动荡构成了生活的底色。这里的所有人都成了她名义上的亲人,可她和谁也不熟。只想快点从这里逃开,和阿莱一起在水里捞月亮。

    承平虽不是一个闹腾的,却很懂得如何与别人客套,但今天的宴会总是让她想起有关于南桓的事情。景韬感觉她的话比平时还少,不管跟她说什么,她始终带着一种如坐针毡的紧张。

    萧贵妃拿景诺打趣景韬,问他什么时候能让太后抱上孙子。

    说完还把脸稍微向太后偏了偏。淑妃一死,萧贵妃当然不会放过去抱太后这棵大树,自然是揣摩了太后的心思,才会问的这么肆无忌惮。

    而自从景韬娶了李承平之后,简直如同脱缰的野马,再也不受太后控制。

    太后只好安慰自己儿孙自有儿孙福,索性什么都不管。

    李承平尴尬的脚趾都能在地上抠出个洞来,脸上的神色更是变幻莫测。

    毕竟成了亲之后,长辈都急匆匆想要孩子。

    景韬淡淡一笑,道:“小孩子太闹腾了,日后再说吧。”

    萧贵妃道:“英王这话说的,孩子乃是送观音送来的福分,缘分到了,不要也得接着呀。”

    萧贵妃语中之意,也不知道是将宁公主不愿意给英王生孩子呢,还是英王不愿意碰她。

    再说英王也二十好几的人了,连个孩子都没有。现在娶了一个惹不得碰不得的南桓公主,那不是香火无继?

    反正萧贵妃要看李承平笑话。

    景钦打一开始就坐在他们之间,这时委屈的大声说道:“皇叔说小孩子太闹腾了,是嫌钦儿吗?”

    李承平从来就不在乎别人的闲言碎语,不管萧贵妃说什么都懒得搭理。

    她只对景钦说:“不哭的小孩就不闹腾。”

    景钦这孩子看着天真,却十分会探查气氛,其凭借着自己童言无忌,顺势就把话题转到其他地方去。

    “钦儿已经九岁了,不会哭的。能不能经常去英王府玩呢?”

    承平道:“好啊,带你去给皇叔的鱼喂食。”

    李承平没搭理萧贵妃,她自讨没趣也打住了。反正她的目的只是替太后探探口风,她一个贵妃跟王妃斗什么,无非是呈呈口舌,不想让李承平舒服。

    景韬看她们俩不对付,随意搭理几句就向太后和皇帝说道:“母后,皇兄,臣答应了承平一起去看看中秋的灯节,再不去都要结束了,就先告辞。”

    景诺往嘴里丢了一颗糖,也连忙道:“母后,皇兄,我也告辞了。婉兮姑娘今天晚上开专场呢,我要和颖儿一块儿去看。”

    皇帝叹气道:“行。你们一个一个的都有安排,就朕困在这宫里头。”

    景诺道:“这怎么能叫困呢,有这么多娘娘陪着你,嘿嘿。”

    话刚落,景诺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淑妃刚走。

    皇帝脸上的落寞一闪而过,道:“朕也乏了,就各自散去罢。”

    在出宫的马车上,景韬问李承平:“你怎么闷闷不乐的?萧贵妃嘴巴是多了些,你犯不着跟她置气。”

    承平淡淡道:“没什么,只是不惯应付这些家长里短。”

    景韬狐疑道:“你家子嗣众多,有很多兄弟姐妹和娘娘,相比之下,我们家人算少的吧。”

    承平道:“我又不住在宫里。”

    “但是逢年过节总要回去。”

    李承平转头看景韬,鼻子哼笑一声。她要怎么解释,自她出宫,就从来没人装模作样的邀请她回去过。

    她冷冷道:“我不想去看灯,我想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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