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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道的两边种着浓密的绿化带，其间还能看到一些赶在花期的尾巴开放的栀子花，白色的花瓣中簇拥着小小的黄色花蕊，在晚霞逐渐降临的城镇里吐露着芬芳的气息。
虽然临近下班高峰期的时段，但这条小路上几乎看不到行车，几个逛完公园出来的老爷爷老奶奶相伴着走在街边，在暮色四合之下缓缓地行走着，长长的背影拖在身后，像是融为了一体。
“真是条惬意的街道啊……”何寻昕不由得感叹道。
莫佑烛则是蹲在一处十字路口的街角处，鬼鬼祟祟，形迹可疑，他向何寻昕招手：“这边，这边。”
何寻昕也凑过去，和他并肩猫腰躲在一家面包店的门口，透过店内通透的橱窗玻璃望出去，正好能看到另一条街上的情况。
“看好了。”莫佑烛抬起胳膊，看着上面的手表，“再过十五分钟，她就来了。”
“这么精准？还掐着表的？”何寻昕很是惊讶。
“嘿嘿，我早就都打听好了，学姐每个星期天的下午都会到一名钢琴教师家里学钢琴，每次差不多学完回家，都是这个点穿过这条街。”
何寻昕感到很震撼，但同时又有些无语：“你该不会是个跟踪狂吧？”
“怎么这么说？主动去了解所爱的人的一切有什么错？”莫佑烛义正辞严。
“话虽这么说没错，但你这个行为……”何寻昕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话说你不是也有在上补习班吗？怎么看你好像这几天都很闲的样子？”
“我哪里很闲？美术奥数游泳兴趣班我都有在上啊！”
“啊是这样的吗？抱歉，我看你总是能消息秒回，还以为你很闲。”
“消息秒回难道不是现代社交礼仪规范吗？”莫佑烛坚定地说道。
何寻昕无言以对，但不得不承认莫佑烛说的也有道理。
过了一会儿，何寻昕又问道：“你一直说的学姐学姐，难道你也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吗？”
“怎么会不知道！”莫佑烛拍拍胸膛，自信十足，“人家叫孟阳雪，很好听的名字吧？在梦中，白雪映着阳光，纯白又温暖。”
“孟阳雪？”何寻昕皱着眉重复这个名字，有些意外。
琉璃，孟阳雪，看起来像是完全搭不上关系的名字。真的会是同一个人吗？
“啊，来了。”莫佑烛忽然说道。
何寻昕侧着头，从面包店的正门玻璃望进去，视线再穿过沿街边的橱窗后出去，一直落到了另一条街面上，直到他捕捉到一个白色头发的女孩子，他的目光也跟着锁定了。
根本不需要谁的提醒，当他的目光触及那个身影的时候，他就再也移不开视线了，同时他的心里也响起了一个确定的声音。
琉璃。
已经不是像不像的问题了，完全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和他脑海里在游戏世界遇到的琉璃一模一样。
白色如丝的头发，如祖母绿宝石般的眼瞳，瓷器般精致的面容，纤瘦的身形，却但能感觉到身体内蕴藏着强大的能量。
现实里的“琉璃”穿着一身白色的纱裙，一双黑色方口小皮鞋，因为是临近秋天了，上身外还套了一件亚麻色针织外套。她的手中还抱着一本钢琴类曲谱的古典书籍，显得更有韵味一些。
何寻昕看向莫佑烛，只见他一副痴迷了的模样，恐怕再看下去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何寻昕膝盖撞了撞莫佑烛的小腿，压低声音说：“上吧。”
“上？上什么？”
“不是你说的要来‘爱的偶遇’吗？你再不做好准备，她可就要走过去了。趁着她刚从街角口出现，你不小心撞倒了她，再把她扶起来，这不是一般电视剧里该有的套路吗？”何寻昕说。
“啊这个嘛……”莫佑烛挠挠头，有些窘迫，看来他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
“快点啊，她都要走掉了。”何寻昕催促道。
一向开朗阳光的莫佑烛在这个时刻居然像个害羞的小女生一样扭捏起来，何寻昕也看傻眼了，难道也就是爱情的力量吗？连小猪这样的家伙也会变得像个笨蛋似的。
何寻昕见“琉璃”快要走过街口了，他来不及多想，索性把小猪直接推了出去，莫佑烛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体就跌跌撞撞地跃出了街口，正朝着不明就里的“琉璃”撞去。
对不起了好兄弟，我这也是为了成全你我啊。
孟阳雪完全没有想到会有人突然从街角处跑出来，一时间被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弹，而那个跑出来的人走得歪歪扭扭，就像是喝醉了一样。
孟阳雪本来是想等他先过去的，于是她站在原地没有动，没想到那个人从街口跑出来后，一路朝着她晃晃悠悠地挪来，最后还是无可避从地撞上了她，两个人同时摔倒在地。
“你瞄准呢？！”孟阳雪又急又气。
因为刚才那一撞，手里的书也被摔了出去，她正要去捡，已经有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捡了起来，还给了她。
“《新人钢琴入门指南》？”何寻昕念出了上面的书名，有些不敢相信。
“我刚学没多久，不行啊？”
孟阳雪气急败坏地抢过他手里的书，正要转身，发现自己的裙角还被一个死猪似的莫佑烛压着，她又愤愤地抽出裙角来。
“喂喂，起来了。”何寻昕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死猪”。
“你和他认识？”孟阳雪那张精致的小脸立马凑了过来，脸上是满满的狐疑神情。
“啊……不认识啊……”何寻昕赶紧撇清嫌疑，莫佑烛也不知为何，迟迟没有爬起身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孟阳雪指着地上的莫佑烛说：“你刚才可看清楚了？是他撞的我，和我没关系，别想要讹我！”
“不会不会，看得很清楚。”何寻昕连连摆手，已经感受到了压力。
他额头上的一滴汗无声地滑落下来。
这就是……琉璃的真实面貌吗？何寻昕心里想着，可这未免也太强势了吧？简直一个小王女的气场嘛，完全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文静又高贵，还有那本《新人钢琴入门指南》？什么鬼啊？
人设崩塌了啊妹子！
“看清楚了就好。”孟阳雪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何寻昕有些着急，他明明有很多话想要说，但被孟阳雪一个照面的气势压迫着，他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琉璃！”何寻昕对着将要走远的孟阳雪喊道。
孟阳雪莫名其妙地转过头，又看了看她的身边，只有空荡荡的街道，这条街上目前只有她和那两个男生三人。
“你是在喊我？”孟阳雪指着自己。
“对。”何寻昕点点头。
“我不叫琉璃！我叫孟阳雪！”孟阳雪瞪着他，看来在她心里，已经把何寻昕当作可疑人物了。
“那你……是乐兰中学的学生吧？”
“对啊。”孟阳雪似乎有些意外。
“还是文艺部部长？”
“对……啊……”孟阳雪有些迟疑。
“一个刚学钢琴的部长？”
“不……不行吗？！都怪我妈，非要说什么女孩子一定要学点琴棋书画的玩意，烦都烦死了！文艺部里那些人天天念些酸绉绉的破诗句，还都要交给我点评，真是都快要憋死我了。”
“所以……你是被迫的？”何寻昕又问道。
“对对对，你明白了就好。话说你谁啊？打听这么多干什么？”孟阳雪继续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他。
其实到了这个程度，何寻昕也能发现琉璃和孟阳雪的区别，虽然两个人都有一模一样碧绿色的瞳色，可孟阳雪的眼神更为明亮一些，连带着说话的声调也更丰富一些。
如果真要形容起来的话，琉璃就像是洞穴深处从钟乳石上垂落下来的冰冷泉水，孟阳雪则是从山涧处一路欢畅流淌高歌猛进的溪水瀑布。
但她们却长得一模一样，就像是山洞里的泉水从洞穴里流出来化作了山涧处的溪水，两股水流本是同源的。
这也让何寻昕感到一阵恍惚，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威尔科大叔也说过，现实里的玩家创建游戏角色之后，面部会发生细微的变化，会与现实里的模样略有不同。难道真的只是巧合，琉璃其实是另外一个玩家，她的面貌被更改后凑巧与孟阳雪重叠了？
可莫佑烛一开始给他琉璃的id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事吗？”孟阳雪提着裙角叉着腰问他。
“我……请问你，你玩电脑游戏吗？”何寻昕不死心地问道。
“电脑游戏？不玩不玩，太闷了，我要玩肯定是玩滑板街舞呀……”孟阳雪警惕地看了看身边，又小声说道：“当然现在只能弹钢琴读文学著作了。”
“这样啊……你不玩游戏……”何寻昕有些失落地垂着脑袋，又对孟阳雪说道，“没事了，你走吧。剩下这家伙交给我了。”
孟阳雪又看了一眼从一开始就躺在地上没起来的莫佑烛：“他……没事吧？”
“还喘气的，死不了。”何寻昕又踢了一脚小猪的“尸体”。
“那行，我先走了。”孟阳雪挥了挥手，潇洒利落地告别。
何寻昕看着她有些欢快的背影，目光有些迷离。
“不玩游戏的啊……”一个幽幽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何寻昕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发现莫佑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起来了，正在他的耳边吹着冷气。
“你要死啊！”何寻昕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又说道：“怎么样？美好的期望破灭了吧？”
“什么破灭？”莫佑烛奇怪地看着他。
“就是……你想啊，你喜欢的女神其实一点也不文艺，相反性子还很野，女神是说不上了，女神经估计能排得上号。”
“对啊。”莫佑烛依然很受用的模样，“我就喜欢她这个样子。”
“你……”何寻昕彻底被惊到了，“原来你好这口的啊……”
“倒是你呢？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莫佑烛忽然换上了一副严肃认真的脸。
“答案？”何寻昕有些不明白。
“不是你说要来见学姐的吗？一定是有什么话要跟她说吧？”莫佑烛像是能够看穿他的心事一般，说出“洞察一切”的话来。
“所以你刚才在地上装死也是为了给我时间和她说话？”何寻昕恍然。
“对呀！我够兄弟吧？地上可冷了！”莫佑烛眨了眨眼睛。“怎么样？问出什么答案了吗？”
“算是……吧？”何寻昕有些犹豫，“她刚才说的你也听见了吧？她说她不玩游戏，那游戏里的那个女孩就不是你要找的学姐了。”
莫佑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的也是呢……你跟游戏里的女孩子接触过吧？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怎么样的人？她是……她是……”
何寻昕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娇小的身影来，明明她的印象就像是刻在他的脑海里，但真要他开口形容的时候，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也入局了呢！”莫佑烛手枕在脑后往外走。
此刻暮色四合，霓虹初上，月光清冷地洒落在街面上。
“入局？”
“对呀，你和我一样，都入局了呢！”莫佑烛微微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何寻昕反应过来：“我才没有喜欢她呢！”
“说这话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脸吧！”
何寻昕下意识地摸脸。
“看！心虚了吧？你果然是……”莫佑烛站在倾斜的上坡路面上，回过身来对他说道，“……入局了呢。”
“你懂什么？”何寻昕有些恼羞成怒，追打过去。
两个玩闹的人影在月光之下奔走，和孟阳雪离去的路线截然相反，像是走向了全然不同的世界里去。
孟阳雪？琉璃？
游戏？现实？
管他呢，或许这一切也是个巧合罢了。何寻昕心里想着。
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世界上有千千万万个巧合，可巧合不是偶合，就像偶然也会是必然。
每一个巧合都是天神精心制作的礼物，刻意的种子落在尘土之中，终将会开出荼蘼的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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